马车还在小道上行驶。
颠簸了一路,他仍旧一脸沉默。面上的漠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悲凉。
“爷……”
我知道,此刻不该叨扰他,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我没事,只是有些难过。”
他当真摒弃了三王的身份,开始已我自居。
“太子未死,皇上未必会杀了他们,我们……”我倒是不介意跟他做一对亡命鸳鸯。只是……他就甘愿放过皇后母子二人吗?
他们可是杀害他母妃的凶手,并害的他被自己的父皇冷落十几年。十多年来的羞辱和践踏,他就真的这样放下了吗?
独孤长靖看了一眼窗外,马车里有些冷,他伸手替我拢了拢单薄的衣衫,转身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我身上。
“我只要他对母妃的一句道歉。这一声对不起,他欠了母妃十几年,他该给的。”
望着这些略显苍白的俊脸,我心疼的攀上了他的脖子,爱怜的想要给他温暖。
“那你呢,他对你的道歉呢?你为何不要?”
他要所有人给他母妃一个交代,却唯独对自己那么冷淡。
他似看出了我的怜爱,伸手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渴望更多的温暖。“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也一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那你放下了吗?对于这里种种的一切,你都不予计较了吗?”
他的头抵在我的青丝上,语气疲倦,“一半放下,一半记着,还有一半留着将来慢慢的遗忘。”
“那夜阑呢?你不给他一个交代吗?”
夜阑那一身恨意,那么的浓烈。若不阻止他,真怕他会血洗皇城。
独孤长靖也是一脸担忧的看向北方,“那孩子性子烈,若不让他出了气,他是不会放下的。这是皇上和皇后欠他的,他们欠他的,也该还了。”
原来,他留着太子和皇后的性命,竟是为了自己的亲弟弟。
“可是……我怕夜阑会血洗皇城……”夜阑眼中的恨意,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是真的想杀了皇城里所有的人。
皇帝有罪,城里的那些百姓却是无辜的。
“你当杀手这么多年,却还是这么善良。究竟是我纵容了你,还是你本性难移。”
他这话不像责怪,更想宠溺。
我虽当杀手多年,却从不杀无辜之人。他也一样,向来只让我去杀大奸大恶之人。看来,他果真是太宠我了。只怪我发现的太慢。
“那你的两位王妃呢?你就这样丢下她们跑了?”
这话本来平常,但他眼里却成了我的醋味。“你在吃味?”他眼底的笑意明显,刚刚的悲伤竟因为我的话语而如数退去。
“我哪有,你自己王妃的去留,又****什么事。”
说着说着,我还真生气了。
他抱着我的手松了松,眼底的笑意已经溢出了俊脸,笑声好不清澈。“哈哈,我的青衣,果真可爱。”
“什么嘛……”
不想理他,让他回答问题也不好好回答,只会卖笑卖色相来逗我。哼!
见我真生气,他也不再逗我,神色认真,“我并为与她们圆房,和离书也早交给她们了。若她们愿意当三王妃,大也可以。只是,我不再是三王。”
他如此答案,我终于满意的露出笑脸。奖励似得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甜的好似蜜那般甜。
“呵呵~~”
他少有的笑声是那么的有感染力。就连在驾马车的多面怪听了马车里面的笑声时,也忍住了扬起了嘴边的弧度。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一路东行,我还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
“先去东头跟管家他们汇合,然后我们全家再一起往西行,在西国,有我的产业,到那里我们也好过一些。”
他的一句‘我们全家’,着实把我打动了。
心里暖暖的,像是寒冷天里遇到了太阳,暖暖的,好似冬花暂放一般,明艳动人。
“王爷,您就这么走了吗?您真的不要离姬了吗……我可是您的妻啊……你怎么忍心……”
马车外响起了离姬的泣诉声,我与独孤长靖面面相视,最终还是让他出去。
离姬一见到独孤长靖的身影,原本怨恨的艳脸,此刻又多了几分苦情。“你当真如此恨我?我不过抓了她,你就这般对我?你当真就这么爱她?”
她既已知道事实,可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受。那种切心的痛,让她忍不住红了眼。
“若不是她武功高强,怕今日,我看到的便是她的尸体。又或许,你连尸体也不会给她留。”
本来平静的俊脸上无波无动,却因为离姬的一席话而动了杀意。
我马车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鼻头一酸,他竟知道离姬伤她的事。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恶毒的女人?”
虽说他说的是对的,若不是她低估了墨青衣那女人的武功,她也不会让她逃了。
独孤长靖说的不错,她是想要墨青衣的命,甚至不会留一点痕迹。她要的,是他全心全意的爱,而非留给一个死人的空位置。
独孤长靖淡漠的撇了她一眼,离姬心底的那些狠绝都逃不过他的锐眼。“我确实想过要娶你,但却是图你父亲手中的十万兵权。”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跟我开口?”她多希望,他跟自己开口。那样她还有让他跟自己说话的资本。可他却只字不提,仿佛从未想过一般。
“在你嫁入王府的那一刻,我就后悔。”
独孤长靖面色平静的面对她,“你我成亲,错在我。我不该耽误你的芳华名声,在此,我向你道歉。”
“道歉……呵呵……”
离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眼,竟狂笑出声,“哈哈哈……道歉……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爱我。独孤长靖,我要你的爱,我不要你的歉。”
她疯了似得抓着独孤长靖的衣领,眼角有泪。
“我爱你成疯,甘为你成魔。可你却无视我的爱,独孤长靖,你该死——”
她确实已疯,拿着剑,竟刺向最心爱的男人。
“刺啦——
“三哥——
锋利的刀剑毫不留情的刺入独孤长靖的胸口。
剑入心口,她要的,是他的命。
“你放心,你死后,我自会与你同死。阴曹地府,我还是你的王妃,你还是的我王爷。”
“三哥……”
我再也忍不住,伸手就要往离姬劈去。
但独孤长靖却拦住了我带掌风的手,语气虚弱,“罢了,这是我欠她的。如今还了,倒也能安心的走了。”
“墨青衣,我不杀你,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离姬恨我恨的牙痒痒,虽然我并且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但在爱情面前,她确实是不理智的。
她是如此的极端,得不到,就要毁掉。
如此性格,想来还真有些后怕。
独孤长靖撇见了离姬眼中我眼中的恨意,立马上去将我护住,语气决绝。“欠你的,我还你了。但你欠我的,看在离大将军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
“但你若敢伤她——”
黑眸中的杀意尽显。若她敢伤青衣,就算成疯成魔头,他也不会放过她。
离姬眼底的爱意算是绝透了。她惧怕他眼底的那一抹杀意,却又恨极了这样的护爱居然是给别的女人的。
“哼,你既爱她,那我便要她死。我倒要看看,你一人,是否能敌得过我的十万大兵。”
离姬留下充满恨意的话后,飞身离去。
我与独孤长靖双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哎……”这世间,最不能惹的就是情。尤其不能惹不属于你的情。
回到马车里,我立马跟多面怪要了药粉为他医治。
粗鲁的褪下独孤长靖身上的衣袍,我心疼的要哭,他却好笑出声。“呵,这么猴急,啊储看了该笑你了。”
我吸着鼻涕,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他冰凉的唇已覆了上来。
“我的青衣,还是这么傻里傻气的。真让人喜欢。”
唇上有他冰凉的温度,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檀香味以及浓厚的血腥味。
“你……”
脸上羞的发烫,却不能离开。只能胡乱的扯着他的衣袍。
他却但笑不语,脸上的笑意全然没了刚刚修罗般的杀气。“慢些,我不着急。”
我佯装生气的怒瞪他一眼,“贫嘴,该你被她捅个十刀二十刀。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极为认真的替他包扎了伤口。
离姬这一刀,可够深的。若不是他内力深厚,这会儿早该断气了。
这样极端的人,真不能轻易招惹。
“当日娶她,是我做过最大的错事。”那女子性子决绝,得不到就要毁掉。他如今与她和离,那女子,怕是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来。
“你既想要她父亲手里的兵权,又为何不跟她开口?”
我知道,若他肯开口,离姬定会帮他的。可他却不开口,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当日,我与她洞房时……”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提起了耳朵仔细去听。那模样,活像个捉奸的小媳妇。
独孤长靖静静的看着她,越发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是如此的讨人喜欢。
他之前错过的,都让他懊悔。好在如今能及时的回头,好在自己还没有失去她。
“洞房那晚,我并未碰她。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后悔,后悔盖头下面的人不是你。我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舍你娶她。”
“那晚,我独自一人在你屋里坐了一晚。”
“啊?你在我屋里……”
依稀记得,他成亲那晚我就离府出走了。那晚,我跟夜阑喝了一夜的忘情酒。没想到,他竟会在自己屋里坐了一晚上。
“那晚,你去了哪里?”
“我……”
我左躲右闪,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
“爷,墨青衣在您成亲当晚就去找小少爷喝花酒去了。当晚她就在小少爷房里睡下的。”
马车外的多面怪唯恐天下不乱的参我一本,恨不得独孤长靖把我收拾一顿他才开心。
我咬牙瞪了他一眼,这厮,看我以后这么收拾他。哼!
“瞪我干什么,你敢说我说的是假话?”
那家伙,在外面看也不看就知道我在瞪他。果真是十几年的死对头,真有本事让我生气。
“墨青衣——”
隐怒的火气从独孤长靖嘴里吐出,我害怕的往后挪了挪。声音哆哆嗦嗦,“谁……谁……谁让你先负我的,我……我不过是和夜阑喝了几杯酒,又……又没干什么……”
“你想还干什么?——”
“呃……”
我满头冷汗,这个男人腹黑的很。我可不敢招惹他,“看,鹿儿和管家在那。”
好在马车及时到达了东头,我亲爱的鹿儿和管家,此时此刻,再没觉得有什么能比他们还要可爱的人了。
“鹿儿,柳叔。”
“您回来拉。”管家恭恭敬敬的看着我,苍老的脸上满是关心。
“嗯,我回来了。”十多年来备受他老人家的照顾,我与他就是亲人无异。
“阿姐——”
鹿儿兴致冲冲的跑到我跟前,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的笑容像是开出了花儿一般,好不灿烂。
“还这么玩性,真是长不大。”
我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完全任由他快乐。
“三哥~~”
鹿儿开心的爬上马车,开心的抱着身负重伤的独孤长靖。“三哥~~”
独孤长靖也是一脸宠任的拍了拍鹿儿的肩膀,“三哥回来了。”
“三哥,你受伤了?”刚刚是他太兴奋,居然没发现三哥身上有伤痕。“三哥,谁伤了你?我去揍他。”说着就要冲出去,好在多面怪拦住了他。
“鹿儿,主子没事,你先背他去客栈休息,好生照顾他。”
听了多面怪的话,鹿儿才收起愤怒。好不心疼的背起独孤长靖,一步一步的将他背进客栈的客房里。
看着鹿儿举步艰难的样子,我们面面相视,欣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