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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水森才出门,小街道上人来人往,但也没听到议论那两起车祸的,水森尽量在街道的阴影里走着,帽檐压的很低,他在旅馆不远处的一家小店里坐下,叫了份砂锅米线。
店小,人也不多,饭却超慢,催了几次,总算端了上来,一尝,味道也不咋滴,郁闷的水森决定吸溜几口转身就走,也不想付钱了。
正在这时,电视机里传出一则消息,原来是闹市区东方大厦上有人跳楼了,水森拿舌头抵着牙缝里的海带残渣,看着电视中的报道。
直到新闻变成广告演了半天,他才回过神,继续低头吃着米线,一如既往难吃的米线,让他一口吃了大半,跳楼是昨天的事,那个一跃而下的男子,身份已经查明,电视台正在寻找他的亲人来认领尸体,但他的亲人,那个慌乱着寻找自己钱包的老头,那个拿着毕生积蓄决定去磕头寻回自己儿子的父亲,已经葬身车底。
这些,水森是亲历者,也可以是始作俑者,或者说是罪魁祸首,在一碗味同嚼蜡的米线吸溜完后,水森终于后悔了。
干嘛不去偷那个年轻人的挎包,或者他身侧的那个妇女的也行,干嘛要去偷那老头子的,不对,干嘛要去偷东西!
这是个罪恶的城市,城市的罪恶,一如青年跳楼时,楼下叫好的群众,不知何时,水森也被卷入到这罪恶当中,他是读过圣贤书的,他的父亲甚至还曾当过小学校长,但后来家庭破裂,让原本应该去亲近道德的水森走上了一条他在上学时认真回答老师问题时远远不曾想到的死胡同,一片黑暗,一片颤抖的黑暗。
这是十八岁时的水森在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后,南下打工时所看到的,直到现在,那片黑暗愈发浓重,他见过火车站小宾馆里被抢的一干二净,害怕的连哭声都没了的孕妇,他见过厂子里只有十五岁却被无数男人亵渎过的乡下丫头,他见过回乡路上被人乱石砸死的打工仔,他见过为了多挣两块钱而比别人多背两袋沙子,最后累吐血的老工人。。。。。
那些苦难的面孔,拼凑出这无边的黑暗,而在黑暗中颤抖行走的水森,不知什么时候,许是没钱吃饭,只能去KFC吃人家剩下的汉堡的时候,许是被骗到沿海去当船工,却被暴打后差点卖掉器官的时候,许是喜欢的女孩终于骗到一个大学生的时候,他突然就决定去犯罪,去做一个坏人,去偷,去骗,去做那些他小时候在明亮教室中,在欢笑操场上,在花香鸟语的回家路上想都不敢想,见都没见过的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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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良心发现并不能代表完成了一次光明的洗礼,堆积如山的罪恶不会被砂锅米线后短暂的回味所冲淡。
水森还是取了那笔钱,一共5万元,他买了最好的烟,换了身行头,叫了漂亮妞,在KTV中喝到吐。
烂醉如泥的他在深夜回到了旅馆,回到那个肮脏的旧窝,他瘫坐在床头,想着一直坐到过年,等过完年,他要再去一次南方,不管那里有多漆黑,他要找份工作,好好做下去,毕竟二十八岁的灵魂,已经不容许他再堕落下去。
在呆坐时,他又感觉屋里还有人,他的余光中分明是个黑色的身影,在看着自己,他寻过去,那里只是个孤零零的衣架。
离过年还有几天,外边却有闲人开始放炮,噼里啪啦中,水森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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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