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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清初,世道崩乱。
这一日,徐家集北面的土地庙里,一对青年同声起誓,互饮血酒,结为异姓兄弟,为兄者名叫徐冒良,为弟者名叫罗幸。从此,两人朝夕相伴,惺惺相惜。
后来,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两兄弟心意相向,决定报效国家,为平乱出一份力,于是二人辞别老小,不远万里投报了军门。
谁料军中生涯还未过半,大明巨船说翻就翻了。
心灰意冷的二人,一路颠沛流离,回到家乡,想着能耕田种地,了结此生,不曾想偏安一隅的徐家集,也未能躲过时代更迭的滔天巨浪,巨浪之下,原本安逸祥和的家乡,现下只剩下些断壁残垣,破屋烂瓦,放眼望去,处处坟堆枯骨,那还得见一户人家。
满目疮痍中,徐冒良心黯神伤,悲从中来,想起过往乡亲,父母兄弟,原本乐呵呵的脸庞,现下只剩下累累白骨,不禁双漆跪地悲声问天:国破怎奈天意,家破又当如何!天爷,给徐某一个说法!
说完捶胸顿足,大泪滂沱。
听着大哥呼号,在旁的罗幸早已肝肠寸断,想起家中老小,胸中愧疚难当,他也跟着颓然跪倒,一个劲的磕头,直磕的满头污血,才语无伦次道:怪我,怪我啊!大哥!都怪我啊!小榔头,萍儿!都怪我!都怪我啊!爹!!娘!!!呜呜。。。都怪我。都怪我来晚了。
说完,便一个一个大嘴巴就往自己脸上招呼,边抽边恨道:叫你投军!叫你不回家!叫你投军!!
冒良见此,知是罗幸心小,容不下此等苦事,发了疯病,赶忙拉住弟弟,哭劝道:你打自己又有什么用。天意如此,于你我又有何关系。
罗幸听罢,蓦地冲着哥哥嘿嘿一笑,默默点着头道:有关系啊,哥哥,有关系。
说罢,短刀穿胸。
徐冒良惊呼一声,一把夺了短刀,怎奈为时已晚,罗幸已然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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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同年同日生。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徐冒良拾起那柄镰刀,细心的擦拭着上面的灰渣,那时家穷,没啥能拿出手,而这把再普通不过的镰刀便是他给弟弟的结义信物,没成想,弟弟家里更穷,窘迫时他憨憨一笑道:哥哥,我这条命就是给你的信物!
弟弟一直把这镰刀带在身边,连睡觉都在手里握着,直到身死还别在腰间,记得战时,他还嫌那镰刀累赘,劝弟弟扔掉,结果弟弟却把长枪扔了,操起镰刀杀向敌阵。
想到此,徐冒良不禁摇头苦笑道:这个傻子!
然而摇头间,泪已遍洒心田。
3
没成想罗幸到了阴间竟成了阴差,徐冒良期期艾艾活了十余年,也被弟弟叫了下来。只是罗幸在军中攒下的恶习于阴间是一点没改,加之生来愚笨粗鲁,在山中得罪了不少人,吃了不少苦头,日积月累,修行没长,性格却是越来越扭曲。
生为兄长的徐冒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苦劝数次,可那罗幸是越劝越来,加之徐冒良一直愧疚在阳世里没能救下弟弟,现下到了阴间又怎能见其再受一点委屈,索性随他去罢,只要自己努力,能护他周全便可。
于是冒良在修行上刻苦用功,于人事上苦心经营,不出百年便声威赫赫,八面来风,当上了禁军队队长,要知道阴间可没有退休这一说,能在山门中混到个一官半职的,都是些山门精英,哪一个不是阴寿数百,又有能力,又有寿命,所以只要在职的不肯走,不犯门规,别被杀,那这个官位随便坐他个海枯石烂。
想想徐冒良能从个门派新人混到掌管山门出入的禁军队队长,这期间的心酸和权谋可想而知。
自打徐冒良掌管禁卫队那天起,便再没人敢找罗幸麻烦了,反倒是罗幸开始找别人麻烦,大的找不过就找小的,老人找不过就找新人,期间坏事做尽,恶名远扬,徐冒良得知,也是睁眼闭眼,偏袒护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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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当下,此时的徐冒良早已心如刀绞,恨不得立时便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他心中全然不怪弟弟咎由自取,反倒一个劲的责备自己没能保其周全,当然,更恨眼前这个一脸懵逼的“弑弟仇人”!
只见他捡起地上那半截儿黄纸,在拇指和食指间揉搓片刻,心下悲戚道:但求同年同日死,但我还不能死。
随即抬头,却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