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工代赈”这么高级的技能,自管仲之后到今天,居然没有人再用过,在过去的数百年中,在法家、儒家主导的社会里,管仲的这个技能被埋没得太悲催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不受人家的老大待见呢。
以天子的睿智来说,自然很快就明白了“以工代赈”的作用,心中的畅快之情溢于言表,他笑着说道:“如此说来,管仲果然不愧是千古良相也。”
说完后看了看殿中众臣,他们中有些人似乎很赞同天子的说法;有些人古井无波,看不出深浅;还有些人则是一脸茫然,一副“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样子。天子将这一切都收归眼底,带着鼓励的神色对殿中群臣说道:“诸卿当中不乏饱学之士,朕智术短浅,今后仍需仰赖诸卿才略,还望勿要有所保留才是。”
群臣听了此话,齐声称谢,原本被班超所挫折的精神也都为之一振,又变得趋于平和了。天子看着勉励的效果已经达到,又对着班超赞叹道:“观班卿如此年少,何以竟能有这般见识耶?真可谓是惊才绝艳了。”
班超忙回应道:“陛下过誉了,臣受之有愧,方才言论并非微臣独立谋划。”嘴上说着这话,脸上更是第一次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稍稍影响了他一贯的从容,不过,这样的窘状才更符合他现在的年龄啊。
殿中诸人看到班超漏出了这样的窘态,也不禁长出一口气,继而莞尔:这才像个少年嘛。旋即又略微觉得惊奇:像这样的才俊,竟还另有其人吗?
天子笑道:“班卿不必过谦,听班卿之意,似乎尚结识不少隽才?却不知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呀?”说话间充溢着求才若渴的心态,当然也没忘记肯定刚才对班超的称赞。
“当今天下才俊,除隐逸、仕宦之外,余者多半优游、汇集于京师、太学之间,正处于天子脚下,陛下若欲访求贤才,何不前往一观呢?纵然是太学生中,也不乏俊秀之辈,如超所知,其德行最优者,有扶风平陵人鲁恭鲁仲康、鲁丕鲁叔陵昆仲;技巧、地理最优者,则为乐浪诌邯人王景王仲通,此人于水利一途造诣精深;最号博学者,则有河南开封人郑众郑仲师、扶风平陵人贾逵贾景伯、涿郡安平人崔骃崔亭伯;深研经传者则有扶风漆县人李育李元春;辞赋最优者,则有扶风茂陵人傅毅傅武仲、蜀郡CD人杨终杨子山、家兄班固班孟坚;将略武艺最优者,则有扶风茂陵人耿秉耿伯初、耿恭耿伯宗;文武兼优者,则有会南阳冠军人贾宗贾武孺,此三人俱是当今名将之后,足可当边防之任。上述诸人,年岁皆与微臣相差无几,然而其学识、才略却实是天下少有,为天下计,还望陛下仔细。”说话间,班超又恢复了从容之态,当说到那些人时,神色更是十分恭敬。
众臣听完班超的回答,吃惊之余,却也不免有所怀疑:开什么玩笑,少年才俊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一口气就冒出了十二个?加上眼前这位可就是十三个了,听他那意思,他们还都是相识的,虽说世不乏贤,却也不是这么个不乏法呀。
当然,也有人是倾向于相信班超的,毕竟他的表现已经是有目共睹了,以他的年纪及表现来看,他所说的那十二个人,也许真的就是那么不凡呢。何况他所提及的郑众、崔骃少年时就有“神童”之名,此时已经是小有名声了;而贾逵也因为人高马大及“十万个为什么”成为了一句流行语——“问事不休贾长头”的主人翁;鲁恭、鲁丕兄弟虽然年纪小,但在太学中也因为德行而成为了大明星级别的人物,就连朝中公卿也有不少知道他们的。这五个人既然名声在外,那么能与他们并称的,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至于耿秉、耿恭、贾宗三人,出身显赫,家学渊源,就更不必怀疑了。
天子所持有的大略也是这种心态,对于贤才,他怎么可能会嫌多呢?当即问道:“诸生中果真有这许多贤士吗?”
“只怕还不止吧。”班超故意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个举动果然成功吸引了天子的注意,天子摆了摆手,对着班超说道:“班卿有话但说无妨。”
班超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启禀陛下,太学生中藏龙卧虎,微臣肉眼凡胎,自是难以尽数知晓,但纵然如此,仍发现两位当世奇才,虽只在弱冠之年,其才略见识却已远胜同辈,即便放眼天下,大约也罕有其匹呢。”
“哦?班卿竟认识这般人物?这两位奇才姓甚名谁、今在何处?”听到太学生中居然有这样的少年奇才,天子也有些不淡定了,问询中带着急切。
“其中一人名为谢夷吾,字尧卿,乃是会稽山阴人,此人德才兼备,见识之广博更是世间少有,实是大汉之栋梁;另一人名为王充,字仲任,乃是会稽上虞人,此人之天才,实非白首穷经所能企及,纵然是前世孟轲、孙卿,近汉扬雄、司马迁,只怕也无法超过他。此二人正在太学之中修学,但谢夷吾即将返乡,陛下若有意召见,还是莫要耽搁为好。”班超提及这两人时,难得露出了一脸的敬慕之色。
天子顿时来了兴趣:“如此说来,近日朕须得亲自前往太学求贤了。”说这话时,略带戏虐地看了看三公,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失职了,以后可要悠着点儿。
到了这个时候,天子对班超可谓是非常了解了,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很不一般,更是猜到了他应是司徒椽班彪之后。因为班彪早些年曾作为窦融的宾客,常为其起草公文,文采出众,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对他那在太学中声名鹊起的儿子班固也是略有耳闻的,既然班超与班固是兄弟,那么必然就是班彪之子了。
说了那么多,也是时候言归正传了,毕竟今天的主要议题是“派遣都护”嘛。事到如今,天子已经有所意动了,看着眼前的少年,再想到他的封事,天子觉得此人就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啊,既然有对策又有人可以执行,那又何必不去做呢?
想到这里,天子就对着班超说道:“先前班卿所上封事中曾提及西域攻略,听着似乎可行,但西域毕竟形势复杂,且与我朝隔绝音信已久,莎车称雄已有数十载,其势难以动摇,康居、乌孙等国之心亦未可知,而河西五郡地形狭长,左右有诸羌及匈奴之患,与鄯善、车师前部等相连后更是四面受敌,班卿之策似乎有些纸上谈兵了。”这番话中分析的形势是实情,但说出这番话的目的则是非常明显的考较了。
班超听完这话却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奏道:“陛下,似这般口舌之辩,难以尽窥军势,臣需借助一物为陛下解惑,此物如今正在殿外候着。”
“哦?那便呈上来吧。”
“谢陛下。”
当即有两名卫士抬进来一个巨大的方形箱状物,放在了班超面前,这东西比箱子要稍矮,但却宽大得多,从卫士的脚步声能够听出,这东西似乎还挺沉的。
班超将箱盖子打开,离得近的便能看到:里面居然是半箱沙子,以及一些各种色彩的木旗子。天子所在的位置比诸臣要高些,班超离得又比较近,自然看得真切,当即便明白班超想做什么了,殿中曾参加过陇西之战的臣僚也想起了旧事,从而明白了过来。
班超见很多人都带着似笑非笑的了悟神色,自然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笑着为众人解释道:“陛下,诸公,这便是当年新息侯堆米成山、指画形势的翻版了,此物名为‘沙盘’,小臣在太学中与耿、贾诸人便是仗此谈兵论势的。这个沙盘乃是辽东都尉刘公允所赠,听说去年年末辽东大破诸胡联军之战中,此物出力良多。”
言讫,便开始着手布置,凭借着精准的记忆,不一会儿便将三辅以西的大致地形给复制了出来,然后再用不同色彩的小旗子标示各方势力,好了,军事地图完成了,下面就该看讲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