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启兰能感受的到,自己的身体自那次生产之后一日不如一日,纵使汤政常常安慰她,他们还能再有孩子,冯启兰自己知道,这恐怕都是奢望了。
她自然是恨蓉夫人的,若非是她,她不至于受到惊吓,而使得养得好好的儿子胎死腹中。他都七个月了,手脚皆已经长全,偶尔听到外头服侍的嘴碎的妇人唏嘘,她就觉得心如刀割。
她也恨何氏,在冯家,何氏极力打压她们姐弟,冯其宁七岁稚龄就死于非命,而嫡长女大姐的死,很难说不是何氏的手笔。但她又听说二姐在及国公府的境况并不好,因为那个芙姨娘,就是蓉夫人的姐姐,同蓉夫人一样是个暴虐的性子,身为妾室,将穆公子吃得死死的,二姐虽然是正妻,却很不受尊重。
出嫁前的往事她还记得,当时穆宏声还是大姐的未婚夫,却天天和二姐厮混……
冯府早晚是要败落的。
她一个深宅妇人,不懂得朝政之事,这两年京中风雨飘摇,西北又有强敌环饲,正宫所出的九殿下几年前因为谋反之事而遭到诛杀,连累皇后也被剥夺后位,正宫空旋。她的父亲不知道抱着哪根大树,目前看起来平步高升,可是她自知道冯家家内早就是一团败絮。
管这些做什么呢?冯启兰现在已经是汤府的妾室了,冯家和她,再无干系。
因为汤政的长子夭亡,汤夫人将罪责全部推到了蓉夫人的头上,她早已经看她不惯,自蓉夫人嫁进汤家,她的言行时时刻刻在触碰汤夫人敏感的神经,而因为暴怒打死自己的陪嫁丫鬟一事,更是将汤夫人的想给她留的最后一分体面撕扯地干干净净。汤夫人将她关入了祠堂,若不是汤夫人的妹妹苦苦哀求,只怕早已经将蓉夫人休弃下堂了。
汤政有意想提冯启兰为平妻,冯启兰拒绝了。她长在冯家的时候,就觉得何氏生的二姐,虽然样样东西都是好的,却可悲的很。因为何氏是妾抬的正室,冯绮若虽然在发妻沈氏所留下的大姐面前摆着趾高气扬的架子,可是她知道那不过是冯绮若的自卑罢了。冯绮若去抢穆宏声,多半是因为那是大姐的男人,不见得真有多喜欢她。
做个妾抬的平妻的子女,还不如像她一样,做个庶女,她如今在汤府上,汤政宠她,汤夫人喜爱她,二少奶奶和她和睦,已经够了。
尽管——她知道她可能再也生不了了。
汤夫人也是知道的,她虽然喜欢冯启兰,但是儿子的子嗣更为重要,蓉夫人被囚禁之后,二房的事情都是冯启兰掌管着,她便去问冯启兰:“若给政儿再寻一个妾室,或者抬一个通房,你意下如何?”
冯启兰恭顺回答:“妾身不过是妾室,二爷纳妾的事情哪里容得了妾身的置喙?”
汤夫人接着问:“可如今二房虽然没有嫡妻管着,你却是掌事的,总得问过你的意思。”
冯启兰说:“二房虽然无嫡妻,但是汤家还是有主母的。夫人做主便是,只要二爷喜欢的,妾定会好好和她相处。”
汤夫人对她这样的回答自然是十分的满意,然而她却在汤政那里吃了瘪。汤政是个从不嚼人舌根子的人,当汤夫人问他是否再纳一门妾室的时候,他断然拒绝且气急败坏:“母亲!难道蓉表妹惹出来的事情还不够多?当初您认为她从小与我们相熟,人品性子都过得了关,可如今呢?竟然捅了那么大的篓子!儿子现在有兰儿,兰儿静和娴淑,是儿子的大幸,可是再纳一门,谁知道那个女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兰儿的身体……你总得留下子嗣!你宠了兰儿那么多年,她也知足了。”
汤政不愿再在堂屋待下去,他很少说方才那样长的句子,一时间脸色都有些通红,他知道如今自己年岁已大,营中同他这样岁数的男子,大多儿女双全,有的儿子都已经开蒙了。
“母亲,你只能让儿子想起当年早夭的孩儿,想起蓉表妹那个恶妇!”他冷声道。
汤夫人一愣,叹了一口气。蓉夫人当年是她拗不过自己的庶妹,执意迎进家门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有责任。她看着已经续须的儿子,心中便又开始怨恨起自己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妹,生养出的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恶毒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