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双目迷上毒烟,随即痛入骨髓,眼中好似有千百根针尖在跳,又好似无数小虫噬咬,难过之极,偏偏又奇痒难忍,不由得仰天“啊”的一声大叫。
唐难敌喝道:“这小子招子不灵了!大家一齐上啊!”
唐灵站在台上,闻听四下里传来十余声呼喊,手在木灵上一放,来者脚步立时为之一顿,都是齐身后退。
唐难敌喊道:“都害怕什么?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大家……”唐灵见他甚是聒噪,心中悲愤交加,折扇倏展对着唐难敌用力挥出,只见唐难敌话还未说完,便应声而倒。
唐灵眼前一片漆黑,用力揉了揉,只觉双目肿的老高,越碰越疼,脚下虚浮向后一个踉跄。
唐杰离唐灵最近,心想: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可便宜了我!运气于掌,就要无声的往唐灵后背拍落。
便在此时,一道灰色身影飞快闪过,抢先一掌按在唐灵肩头,掌力之重,竟将他推得飞出老远,直打出堂外。
唐杰一看,不禁骇然,原来出手那人竟是唐尧。
唐岩在一旁见唐尧一掌就将唐灵击飞,赞道:“老明公这一掌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这小子可想而知,现在必定非死即残了!”
唐凌霄冷冷的道:“有时间阿谀奉承,不如出去把那唐灵的尸体捡回来。”
唐岩干笑两声,口中呼喝着,招呼各堂门众分四路夺门追出。
唐凌霄走到唐尧身旁,关切问道:“师傅,您没事吧?”
唐尧咳了两声,道:“无碍,凌霄,扶师傅回去。”
唐凌霄望了眼门外道:“可是唐灵他……”
唐尧摇了摇头,道:“走吧。”
唐凌霄低头道:“是!”扶着唐尧缓缓向后堂去了。
且说唐灵被唐尧一掌打出“执明堂”,感觉身子腾空轻飘飘的,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落地时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疼痛,身子一动,竟还能爬起身来,连忙站起,当下眼前一片漆黑,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管向前摸索跑去。
跑了百十来步,只听得身后脚步声渐进,有呼喊声传来。唐灵再次揉了揉双目,只觉眼皮坚硬无比,好似蒙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狠意顿生,咬紧牙关,只顾向前跑去。
忽然之间,听身前忽然传来一声老者不紧不慢的呼喊:“啊呦,年轻人,走路要小心啊!”
唐灵刚要出言道歉,心中一惊:自己眼睛虽坏,耳朵可是好使的,这老者一声不响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定是不俗之辈。当下折扇取出,护在胸前,正色问道:“尊驾何人?”
那老者笑道:“好小子,人穷通有时,固不可以一时之得意,而自夸其能,亦不可以一时之失意,而自坠其志。你有如此大才,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时机未到,若是无故埋没,岂不可惜?”
唐灵见他说的尽是废话,难道自己愿意白白送了性命?捂着眼睛就要向前走,老者身子一晃,拦着他面前。
唐灵内力殆尽,此时性命攸关,也不管来者是谁,奋力一掌打出,拍在那老者胸前。
一掌拍出,便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掌力如石沉大海般内劲全无。
唐灵知道遇上了大高手,霎时间心中冰凉:此人内力深不可测!我命休矣!!
唐灵自忖唐门中绝无有如此内功的老者,收回手掌,问道:“尊驾何人?为何要阻我去路?”
那老者嘿嘿一笑,说道:“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你虽为报仇,可杀戮过多,未免会偏离正道。”
唐灵眉头一皱:“你究竟什么意思。”
老者笑道:“老夫这是在教你。”
唐灵见他固阻自己,拖延时间,恨恨地道:“卑鄙小人!”
老者道:“何谓君子?何谓小人?德大于才便是君子,才大于德便是小人。”
唐灵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就想往外闯,老者又是站在他面前。
唐灵只觉他好像一面墙,堵着自己无法过去,耳闻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料想被“执明堂”中人捉住后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一时间胸腔暖热,急血攻心,呕出一大口鲜血,竟昏厥过去。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这口淤血想来也憋了几年,吐出来就好了。”伸手拽住唐灵腰带,轻轻一提,转身就走,口中嘟囔着:“小的脸皮薄,还要我出面,哎,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多活些时间呢。”
身后一人喝道:“慢走!放下唐灵来!”
老者缓缓转身回头,见来这者一男子身白衣,手中握了一把星罗盘,容貌十分整洁。
男子见老者年纪甚大,身子干瘦,穿着咧着怀的蓝布坎肩和粗陋的灰布短裤,跣足戴笠,老农模样,精神却极是矍铄,手提唐灵好似无物。
老者望了他一眼,回头继续往前走,口中道:“世人只知眼前贵贱,哪只去后的日常日短?见个少年富贵的奉承不暇,遇到蹉跎不遇的,就怠慢他,这是短见博识之辈。譬如农家,也有早谷,也有晚稻,正不知哪一种收成得好……”老者身影好快,一句话的功夫就走出了百丈开外。
来者正是唐鸿宇,听闻老者言语,心中豁然敞亮,向前施了一礼,躬身而退。
洋洋光浸月,浩浩影浮天,紫虹连霄汉,池底水潺湲。
柔风吹耳,香幽拂栏,唐灵悠然转醒,头脑昏昏沉沉的,耳畔幽幽传来沥沥琴声,如云起雪飞,悠扬飘荡。
“你醒了?”迷迷蒙蒙中,一女子婉转空灵的声音在身旁不远处传来,好似空谷幽兰,不惹一丝凡间尘素。
虽只有三字,却让人听了,好似一股涓涓细流流过心间,说不出的舒畅受用,不由得想起一首诗:“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唐灵心想:我莫不是死后到了天堂?不然人间怎会有如此美妙的声音?
清风吹过,送来一股温香,唐灵头脑慢慢清醒,记起往事种种,也觉出身上的阵阵刺痛,心道:“不!我还没死!”
想起方才那女子对自己的问话,唐灵“嗯”的应了一声,正要抬头去看,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这才想起被“少阳堂”的唐铁柱伤了眼睛,心想:这“少阳堂”之药天下无对,此后定会落下残疾,若想报仇可真是比登天还难,真是天意弄人。
缓缓抬起手,摸向双目,只觉眼前缠了一圈纱布,已没有初时那般疼痛,心想:身前这名女子是谁?我曾记得被一名老者挡住,如今我又在哪?
试探开口道:“多谢姑娘相救。”那女子不答,纤手拨琴,瑟瑟弹奏起来。
初时只闻得琴音柔和,泠泠清心,走指处如沐春风。香风到处,仿若置身一境:香兰绕石屋,芳草映岩嵎,绿柳盈山道,奇花满涧渠,一对爱侣携手相伴其中,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夜晚鸟啼高樗,幽鹿漫步,左边修竹数簇,红梅盛开,右边紫芝翳翳,香兰馥郁,一片萤光灼灼中,伴有清泉流涧,男女二人琴瑟和鸣,很是恩爱。
女子琴音一转,音节低垂凄凉,画面突变,石屋顿时化作几间茅草屋,雪欺衰柳,冰结方塘,寒风飒飒吹来,百花凋落,疏竹摇曳,女子身影不在,只剩下男子一人形单影只,抚琴哀思,悲声唱道:“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琴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此画面虽是唐灵心中所想,闻之却不禁大为感伤,不知为何,忽然想到李治的《相思怨》来:“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只觉得自己虽没有男女离别之痛,可如今孤身一人,眼睛又盲,以后要想报仇定会有千难万难,好像全天下都与自己为敌。
琴声悠然停止,余音袅袅,在唐灵耳旁萦绕不散。女子一曲奏罢,唐灵淡淡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离殇。”那女子似真似幻的美妙声音再次从身旁传来。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