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毕竟是唐门弟子,茶一入口,便知水中放有断肠草和夹竹桃。放下茶杯,抬头问道:“不知门主召见,有何贵干。”
那门主见唐灵喝了茶后若无其事,微微点头,皮动肉不动的说道:“贵客大驾光临,蔽门山小地陋,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见怠。”
唐灵听他说的客气,只道是赶自己走,起身道:“不敢不敢,是我闯入贵宝地在先,无礼出手在后,该当赔罪,这就离去了。”
门主却抬手道:“不忙,不忙,不知这位公子在何处高就?”
唐灵道:“高就可不敢当,在下唐门,唐灵。”
那门主听后点了点头,吩咐身旁端木婉柔道:“万不可怠慢了贵客,这就去给唐公子收拾间新房。”
唐灵此时伤势未愈,听他要留自己,心想:程天硬与华风人虽好,但居所并非清净之地,对自己练功多有干扰。
当下听这湛江门门主如此说,也不客气,抱拳道:“那唐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转身离去。
唐灵被安排在前山的一个青石碧瓦的庭院内,阁楼之雕瓦飞甍自不必说,院中央还设有一白石栏杆围成的大水池,四面角落摆放着奇石雕刻,由光滑的大理石面相连铺就,整个院落恢弘整洁,富丽堂皇,却少了些许后山的生气。
每日早晚都有门内女弟子送来酒菜和浴水,服侍得甚是周至。唐灵因前日伤了那叶尘,平日练功之余,未收起丝毫戒心,算定伤势恢复之后便即离去。
转眼就是数日过去。
这一日,唐灵尚在屋中盘坐床上练气,屋外一女子敲门道:“唐大哥在吗?”
唐灵屏神敛气,气收丹田,睁开双眼道:“请进吧。”
一黄衫女子从外进入,手上捧着一件白色袍子,依旧是杏儿,杏儿脸上狡黠一笑,悄声道:“唐公子,我家小姐叫你过去。”
端木婉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唐灵早想去谢,此时听杏儿传话,点头道:“我随后就到。”杏儿不再相扰,嬉笑一声就匆匆回去了。
唐灵打开大门,只见天上飘下丝丝雪花,这才想到:原来将到新正,我却近乎忘了,想到每年佳节在门中和师兄弟们嬉闹的日子,如今都不复存在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神色黯然,更想起了父亲唐肆,眼眸精光一闪,双拳紧紧握住。
到了后山竹屋前,丛中梅花白里透红,娇艳依旧。透过窗子,却不见了屋中端木婉柔。
唐灵踱步走到一棵梅花树下,静静地望着那树桠上晶莹梅花出了神。
原来梅花又名“雪里花”,虽不及牡丹的国色天香,月季的娇艳浮华,玫瑰的姹紫嫣红,荷花的高贵典雅,却有自己的独有气质。其花瓣润滑透明,一花有五瓣,可这树花却都生有六个花瓣,好奇处,正想伸手去摘,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唐公子。”
唐灵回头一看,一姿容美丽的女子正含笑站在那里,雅淡梳妆,正是端木婉柔。
她身上披了一件淡粉色绣袍,领子周围绣了一圈雪白细绒,一头青丝散落,发丝上还粘有滴滴水珠,原来此处有铸剑炉之故,气温较暖,雪花从天上降下就化为了水珠。
唐灵见了端木婉柔便迎了上去,施礼道:“见过端木小姐,前夜唐突无礼,今日特来登门道歉。”
端木婉柔温婉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唐灵马上搀住她手臂,见她嘴唇发白,问道:“你不舒服?”说着搭上她手脉。
端木婉柔轻轻抽回手,缓缓推开唐灵,微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向一旁走去。
唐灵跟在她身后,二人穿梭在这梅花丛中。鼻中清香细细,天空瑞雪飞舞,身旁众芳摇落,当真是天降奇景,如诗如画。
唐灵见她不说话,开口谢道:“还未谢姑娘救命之恩。”
端木婉柔转过身来,轻捋额头发丝,笑道:“你已经说过啦,举手之劳,不必称谢。”
唐灵见她容颜秀丽,肤光胜雪,光滑的脸上洁白无瑕,动作柔美之极,细细凝视一番,说道:“木灵镜,怪不得你父亲要把你藏在这后山清幽之地。”
端木婉柔惊道:“你也知道木灵镜?”说到此处,眼中流出一股幽怨之色,又是用手轻捋额头发丝,袖子滑下,顿时雪白的手腕上露出一道道伤痕。
唐灵见她手臂上满是伤痕,新伤旧伤,有两道很明显是今日才割的,伸手抓住她皓腕,怒道:“这是谁给你弄的?”
端木婉柔见肌肤暴露于外人眼中,连忙撤回了手,小声道:“是我自己割的。”
唐灵奇道:“好好的手臂,割他作甚?”
端木婉柔用手轻轻摘下一朵粉红梅花,托在如羊脂般柔腻的掌心中,轻声说道:“父亲此生精于铸剑,遇到困难处,便要用我木灵镜的血液相助,方可铸成。”
唐灵怒道:“天下怎会有如此狠毒的父亲。”
端木婉柔吐出一口气,幽幽地叹道:“我这一生在藏剑山,母亲也是天生木灵镜,不过为了铸一把紫玉剑,她……她离世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人,料想我也和母亲一样的归宿,宿命如此,不可强求。”
唐灵想到当时去秦岭山遇险之前的卜算,卦象虽显是死局,现在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对身前这柔美女子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情,想起她的喂血救命之恩,双手放在她肩膀上,黯然道:“从现在开始,我保护你好了。”
端木婉柔身子一颤,脸色微红,欲言又止,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唐灵一看,这不正是那天夜里她怀中捧着的那个吗。端木婉柔双手递出,柔声道:“如今可算的上是物归原主了。”
唐灵抽出匕首,只见匕首末端写着两个字:“甲子”,正是当日丢失的“甲子剑”,只见匕首不仅锋利更甚,其上还印了一丝红线,更增一股凌厉之气,隐隐寒气袭人。
唐灵问道;“这是?”
端木婉柔脸上一红,小声道:“我见这把匕首并非凡物,私自把那把‘乙丑剑’熔了,用自己的血淬炼了它,今早刚好炼成,还望唐公子不要见怪。”
唐灵见自己如今孤苦伶仃,眼前的这个女子又是命途悲苦,凄惨可怜,不由得生出同病相怜之意,握着她的手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匕首,就给了你吧。”
端木婉柔笑着将匕首推给了唐灵,说道:“唐公子,今日婉柔找你来,是有一事相劝。”
唐灵道:“请说。”
端木婉柔望着唐灵道:“婉柔并非有意要赶唐公子走,实是湛江门并非久留之地,请早些离去吧。”
唐灵心道:“难道她已知晓唐门将要攻打这里?”
端木婉柔转身,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平静地道:“自从父亲成了门主,就设了十二大长老之位,门中组训,凡‘湛江门’门中兵器皆以秘法淬炼,不得擅与外人。父亲他却为争夺这“北江一脉”盟主,用我们炼好的兵器来换取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
唐灵一边听她说,一边心道:“怪不得那夜与叶尘交手时他武功颇杂,与那大长老武功也不是一路,原来门中弟子所修武功不是本门传下来的。”
身旁端木婉柔黯然道:“纵然成了‘北江一脉’的盟主又能如何,如此这般争强斗狠,使每个人都变了。”
唐灵上前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感受到她身上那种木灵镜的独特气质,开口宽慰道:“看来你这父亲反倒没有你这个当女儿的看的通透,不过事事无常,该来的,想拦都拦不住,你也不必过于烦恼。”
忽然想起了唐芍为了争夺十二本武林秘籍残杀同门之事,接着叹道:“你父亲他是被名利蒙上了双眼。”
端木婉柔点了点头,道:“我倒是愿意相信,父亲他有自己的苦衷。”
唐灵见她说的是自己家事,也不方便插口品评,就这样默然的听她诉说着。
端木婉柔侧过头问唐灵道:“你以后要去哪里?”
唐灵瞧着她精致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唇,收回目光,将匕首收入怀中,望向远方,悠然道:“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