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由燕王府武官朱能带路,引领众人向北山方向走去,朱能见了金显贵,依旧毕恭毕敬,好似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过了两个吊桥,前见一山陡绝,四周并无联属,高峰插于云外。
朱能以手指道:“各位大人,此处是平顶峰,凌云阁就在其上。”于是走在最前方,带十二人顺着山间小路,一路往上。
到了陡绝处,金显贵手软脚软,便上不去,袁振扶住他掖下,运起轻功,就如走平地一般。饶是如此,金显贵还是气喘难当,数步一歇。
唐灵抬头看高处,见头顶烟雾缭绕,那“凌云阁”恰似在云雾里。及到得高处,云雾又在下面了。
约莫有十数里,方到一圆形的大平台。平台东边有石阶百十来级,直插入云,不知多远。
此处有一僧人在此等候。唐灵见此人三角眼眶,满眼戾气,身形高大,如同病虎一般,面相丝毫不像出家人。
只见那僧人上前道:“贫僧姚广孝,见过各位。”
袁振知姚广孝年轻时在苏州妙智庵出家为僧,精通佛、道、儒、兵诸家之学,后被太祖挑选,随侍燕王朱棣,主持庆寿寺,和高启、杨基等人都是相熟的,不敢怠慢,拱手道:“有礼了。”
唐灵心想:“原来他就是姚广孝,那日在江边听邵子华说过此人有些手段,果然奇人自有异相。”
姚广孝躬身答礼,让身道:“燕王就在上边,请诸位随贫僧而来。”
众人跟在他身后沿着石梯而上,此处不甚陡峭,却也走了半个多时辰,可见上方有一门户,上书“凌云阁”。
走上去才见此处面貌,说是楼阁,其实是一个形如棋盘的巨大方形台面,朱棣在右侧的座中笑眯眯地看着众人,抬手道:“请坐。”
袁振拉着金显贵向左而行,在朱棣对面的蒲团上盘膝坐下,有年轻侍女顺着两旁端上茶果酒食,手脚麻利,意甚殷勤。
金显贵向下一看,樛曲倒悬,下临绝壑,深不可测。一时间神魂飞荡,毛发森竖,满身生起寒粟子来。
唐灵望山下云烟如翠,若是摔将下去,非得粉身碎骨不可,眼见朱棣言笑自如,气不喘,色不变,心想:“这朱棣果是精明胆大之人,感情前些日子是装出来的。”
袁振见今日朱棣不曾饮酒,就要起身宣旨。朱棣忽然吟道:“‘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此处高可凌云,怎能无剑助兴?”向后招呼道:“负屃!”
只见一灰衫男子人从朱棣身后走出,腰间系了一块刻着“八”字的墨玉吊坠,手上提了一柄金鞘宝剑。
唐灵一看此人,心中一凛:端木治?!
“湛江门”被毁之日,他神剑初成,怎么会到了此处?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剑露出的水晶剑柄,登时想起舍身铸剑,化为飞灰的端木婉柔来,拳头不由握了两握。
端木治站到台子中央,对周围示礼,刷的一下长剑出鞘,哨声仿若龙吟,在身边自上而下划了一个半弧,紫光闪过,尚隔数丈远便能感受到一股扑面寒气,林凡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端木治脚尖一点,身子凌空而起,手中长剑于周身飞快舞动,但见寒光点点,一团紫气好似环他周身游走,袍角随风翻飞,翩若惊鸿,于这烟云绝顶之上左劈右刺,分云斩雾,颇有飘飘欲仙之概。
一剑舞罢,朱棣拍手赞道:“好!有赏!”端木治道了声谢,坐回朱棣身后。
林凡啧啧赞道:“好剑!”唐灵听他只是夸剑好,心下对端木治的武功却不怎么认同。
朱棣指着身后九人道:“这九人是我府中武师调教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天使降临,见二位大人带来的十人威武雄壮,定是武艺不俗之辈,不如就叫他们比试一番如何?”
袁振心知倘若比起武来不会轻易结束,况且此地濒临绝境,难免会有失手丧命之虞,便道:“燕王殿下,我们还是先宣读圣旨吧。”
朱棣笑着摇摇手,唤道:“蒲牢。”左数第四个蒲团上站起一人,剃眉剪须,深目高梁,站起身来,九尺有余,走到朱棣面前行了一个礼。
唐灵见他腰间同样系了一块墨玉,上面刻着一个“四”字,显然排名比端木治更前。
朱棣嘱咐道:“你和御史大人们玩玩,可别被比下去了。”
那名叫蒲牢的汉子当即哈了哈腰,解下缠在腰间的流星锤,哗啦啦地站到台子中央,对袁振等人抱拳行礼道:“哪位大人前来赐教?”
袁振见事已至此,若是畏畏缩缩岂不是折了朝廷的威风,比武之事实是不在来时计划当中,只好等比试过后,再向皇上禀告,问身后道:“你们谁去?”
耿元修站出道:“我年少之时,使得就是流星锤,后来嫌兵刃太轻,就换成了把混金锤,在下深知流星锤的诸般变化,第一阵就让我去吧。”
袁振见他说得言之凿凿,大有胸有成足之意,喜道:“那好,耿兄弟小心。”
耿元修站到台面,问台下侍卫道:“有锤吗?我和这位兄台过两手。”
朱棣笑道:“英雄怎能无趁手的兵器,囚牛,快将锤取来。”只见他身后左数第一人从蒲团上站起,顺着山下石阶走去,不一时便回,手中提了七八样兵器。
唐灵见此人身高过丈,腰大数围,面似淡金,疑有病容,腰间牌上刻着“一”字,显然这九人当中,以他武功最高。
耿元修见他手提诸多兵刃,如若无物,不屑道:“太轻的兵器,我可用不惯。”
那人不说话,将其中一对双锤丢了过去。
耿元修伸直胳膊就要去接,待双锤飞至身前便觉来势急劲,风声呼响,一只锤起码得有百十来斤,被他随手一扬就丢了过来,心中大惊之余,又不好向旁逃开。
眼见锤已飞至眼前,只好运气于双臂,强行接锤,一握锤柄,顿觉大力袭来,手腕登时沉了下去,胸口一闷,嗓子一甜,硬生生的将这口鲜血咽回腹中。
那人见耿元修接住双锤,重新坐回蒲团上。
蒲牢颔首道:“请!”为示礼让,一手握住铁链,一手轻轻摇动,并不先出手。
耿元修方才吃了那下暗亏,心中生出一股无名邪火,双锤一合,发出“嗡”的一声闷响,翻身向蒲牢砸了下来。
蒲牢见他出手,右手向前一送,流星锤向前丢出,当的一声大响,火光四溅,正和耿元修双锤撞在一起,耿元修后退两步,刚才一击,已知对方力大异常,心想:“这人好大的力气!”
蒲牢足下纹丝不动,摇动流星锤,运锤如风,卷将过来。耿元修提气一跃,脚尖点上锤头,金锤举起,就要向蒲牢头上击下。蒲牢右手向上一撩,那流星锤的锤头向上飞回,砸向耿元修的后心。
耿元修眼看就要打到,忽然背后呼的一声,当下不暇袭敌,先图自救,扭腰转身,右锤自左而右横撩,又是当的一声响,双锤相碰,耿元修退在一旁,右手颤抖不止,心中又是气,又是急。
袁振见他数招间已有败象,又不好出言叫他回来。唐灵见那名叫蒲牢的汉子胆子极大,没想到竟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
蒲牢眼见耿元修稍有气喘,阴沉沉地道:“我劝你还是快些下去吧。”
耿元修一听,心中怒意上窜,喝道:“休要大言不惭,看锤!”
蒲牢松开左手,将锤头丢在地上,右手握住铁链,“嗯”的一声闷哼,只见他脸上青筋暴起,衣服鼓得呼呼作响,手中一节节铁链“嘣”、“嘣”、“嘣”、“嘣”……在内力催动之下,鼓成了一根铁棍,气贯双足,喀喇一声响,蹬碎了地下四块方砖。
袁振见他脚底平白踏出两个大坑,内力之强,自己也未必能胜得过他,不由为耿元修捏了一把冷汗。
耿元修离得最近,只觉身前蒲牢散发出的内力热浪扑脸,汗毛都竖起来了,自知绝非敌手,却仍紧紧握住双锤,将锤柄捏得“咯咯”直响。
朱棣开口道:“你二位各凭本事,谁要是胜了,可随意向我讨要一样东西。”唐灵闻言,心念一动。
蒲牢听朱棣如此说,将流星锤高举头顶,方才软绵绵的铁链此刻握得像杆标枪一般。
耿元修卯足了劲,大喝一声,硬着头皮奋尽全身力气,纵身而起,向下砸去。
蒲牢嘴角咧开,向上猛地挥出,又是“嘭”的一声轰然巨响!
蒲牢望向躺倒在地的耿元修,将流星锤缠回腰间,转身向朱棣一揖道:“回禀王爷,在下想要……”
朱棣见耿元修横卧台下,一动也不动了,面有气恼之色,吩咐下人道:“快将那位兄弟抬下去医治。”
对蒲牢斥道:“你侥幸胜了,那是人家故意让你,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打伤了御史,功过相抵,不予赏赐。”
蒲牢低头称“是”,讪讪坐了回去。
唐灵见朱棣神态倨傲,嘴上虽说不喜,却眉梢颤动,显然心中十分高兴。
可恼了袁振身后的郝展鹏,郝展鹏大喝一声道:“喂,方才使锤的,你且站住了,可是门缝里看人,把我们都看扁了吗?”
朱棣笑眯眯地对金显贵道:“金大人,你我一见如故,别让下人一时之争,伤了和气。”金显贵忙道:“是,是。”
“既然这位兄弟有雅兴,在下自当奉陪。”只见从第三个蒲团上站起一瘦弱男子,声音阴柔地道:“在下嘲风,前来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