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崔蒲只是一声轻叱。
“借口!他有没有病我们还不知道吗?现在再搬出这样的借口,也就只能骗骗旁人罢了。咱们别理他,让他乱喊去!”
慕皎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口还是不由自主的一缩。但听崔蒲这么说,她还是点点头。“好。”
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河间郡王是什么想法。这个生身父亲,她虽然早就隐约猜到了两个人之间有所关联,可等到他主动将事实摊开在眼前,甚至将沉积多年的旧事也挖出来给她看,她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以致她这些天她心里都有些木木的。
虽说有崔蒲和三个孩子的陪伴,她现在心境开阔多了。可是现在一听说河间郡王找她,她心里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既然崔蒲主动站出来帮她拒绝了,她自然也顺水推舟。
可为什么在点头之后,她心头又觉得有些虚得难受?难道她选错了吗?
而梁长史也没有给她多少思考的时间。
没过多大会,就听外头一阵嘈杂声传来,梁长史的大吼大叫直接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夫妻俩一怔,这才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对,赶紧就起身披上衣裳。
这个时候,梁长史已经带着人逼到门口来了。
“梁长史,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干什么?”打开房门,崔蒲一马当先,沉声喝问。
“崔知府,如非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实在是郡王的病情拖不起了,王府上的大夫也不顶用,我才背着郡王来找知府夫人的。求求知府夫人,您就看在郡王和您……看在郡王这些年如此疼爱河内县主的份上,去帮他看看吧!如果河内县主知道郡王生病了,她肯定也会伤心的不是吗?”梁长史一脸祈求的道。
这个一天到晚板着张冷脸装深沉的男人,现在却是一脸的紧张,眼中也满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慕皎皎的表情,唯恐她摇头拒绝。
慕皎皎静静看着他。“他真生病了?”
“真的!早在你们离开那晚就病了。可是郡王不许我们打搅你们,说他是死是活都和你们没关系,不许再用他的事情来烦扰你们。可是……眼看郡王病成这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来求知府夫人您的。夫人您要是真生气,无论怎样我都接受。可是现在我只想求您去看看郡王,好歹把他给救回来。只要能让郡王留下一口气,我下半辈子给您当牛做马都没问题!”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梁长史这么紧张。
看样子,他说的是真的?
慕皎皎和崔蒲交换一个眼神。
“你说我到底去不去?”她小声问道。
“你想去就去吧!”既然看梁长史的模样不似作假,崔蒲的态度也就不那么坚定了。
好歹河间郡王也是慕皎皎的亲生父亲。那天晚上,他从慕皎皎的哭诉中明白,其实她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父母亲情。只是因为一直得不到,所以她也就不奢望了。那么现在,现成的亲人就摆在眼前,亲人有难,等她去帮忙,一切又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她如果拒绝了,那么以后肯定会追悔莫及。
可是河间郡王这个人吧……哎,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是慕皎皎个人的事,他就算身为她的夫婿,现在也不方便插手。所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开手,让她自己选。不管他的抉择如何,他都会站在她身后,帮她到底。
慕皎皎思索一会,还是闭上眼将头一点:“梁长史,你带路吧!”
梁长史喜出望外,赶紧转身就走。
过去的路上,梁长史将河间郡王的情况说了一遍。
“其实那日你们走后,郡王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只是他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来,自己把自己关在琴房半日。还是我在外面等了半天觉得情况不对,踹开房门进去,才发现郡王已经倒在地上,地上已经吐了一大滩血。这些日子,他也在不停的吐血。饭吃不下,水喝不进,嘴里还在不住的吐血,情况比上次和县主生气时还要严重了不少。随行的大夫想尽了办法也没用,他也死活不许我来找你。今天,我还是趁着他吐血昏迷之际跑出来求救的。”
“天天吐血?”慕皎皎问。
梁长史点头道:“应该是他体内那只蛊虫又开始作乱了。每次郡王心神不定时,它就会出来作乱。只是这次格外严重些。”
“郡王时常会心神不定么?”慕皎皎又问。
“其实也还好。这些年已经很少犯了,最远的那一次就是夫人你体内的蛊虫死去的时候,最频繁的就是刚和夫人你们接触的那一段时日,后来情况就很稳定了。只是最近……郡王一连受了那么多刺激,他的精神有点承受不住了……”
“我知道了。”慕皎皎点点头,便闭目养神起来。
现在,河间郡王就建在距离府衙不远的地方,这也是一开始大娘子竭力要求的,好方便她偷偷跑出去和河间郡王玩。现在,这个安排倒是方便了慕皎皎。
很快,马车就进了河间郡王府。马车进了垂花门并不停,而是直接往河间郡王的方向横冲直撞而去。
好容易马车在河间郡王所住的院落门口停下,梁长史连忙跳下车:“夫人,请。”
一路紧赶慢赶,慕皎皎早被颠得晕头转向。还是崔蒲抢先一步跳下去,再把她从车上抱下去的。
一直把她抱到了卧房门口,慕皎皎才双双脚着地,扶着崔蒲的胳膊走进去。
此时河间郡王的卧房内灯火通明。
卧房内并没有几个人,只有两个贴身小厮捧着水盆毛巾等物伺候在床前,然后就是两个一路从长安跟到扬州现在又跟来广州的太医了。
眼见慕皎皎来了,他们全都松了口气,赶紧让到一边,给慕皎皎空出足够的地方来。
慕皎皎走上前去,便见河间郡王一脸惨白的躺在床上。他现在的形容就和崔蒲那次给她描述得一模一样。而且,似乎还要更惨些。因为她发现几天不见,河间郡王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大半!
赶紧上前来探探他的脉搏,然后再在他脖子上的大动脉摸了摸,慕皎皎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郡王的情况很危险吗?”梁长史见状,赶紧就问。
“命悬一线。”慕皎皎回答。
梁长史脸一白。
慕皎皎立马就将头上的金簪扒下来,抽出那根足有八九寸上的金针,往河间郡王胸前扎了进去。
一边将针身往里捻进去,慕皎皎一边喝道:“针包,有多少给我拿来多少!”
两位老太易忙不迭就把自己行医箱里的针包全都拿了出来。崔蒲也将他们随身带来的一大包针递了过来。
慕皎皎全接了,然后密密麻麻的扎在河间郡王身上。从胸口一点一点扩散开去,将他上半身都扎得跟刺猬一般,连同两边胳膊都满满的。
等将所有的针用用上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但河间郡王的面色却并没有多少好转。
慕皎皎再给他把了把脉,又道:“拿纸笔来。”
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梁长史赶紧就将笔墨纸砚送上。
慕皎皎挥笔写下了一剂强心的药:“时间来不及了,不用文火慢煎,直接武火急煎,煎好了就拿来。”
小药童还在怔忪着,一名老太医已经劈手将药方夺了过去。“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因为是武火急煎,也就是直接用热水冲泡药材,这个速度要比文火慢煎要快得多,所以药汁很快就送了过来。慕皎皎端起来就给河间郡王喂进嘴里去。
但谁知河间郡王上下两排牙齿咬得紧紧的,药汁根本就灌不进去,慕皎皎一咬牙,又便又拿起长针往他下颚处扎去,捻抹了许久,才见河间郡王露出了些许齿缝。
梁长史见状,赶紧捧着药往他嘴里灌去。
连灌了五六碗,河间郡王的脸色才显得不那么苍白了。
慕皎皎便道:“好了,现在可以拿药材去文火慢煎了。从现在开始,每半个时辰喂他吃一碗药,一直喂到辰时。然后看看效果再做定夺。”
“好!”梁长史连忙点头,赶紧出去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两位老太医眼看着河间郡王鼻息间多了几分生气,两个人也大大松了口气。一个人立马就冲慕皎皎竖起大拇指:“崔知府夫人果真医术高明,我等自愧不如。今晚上如果不是您,河间郡王肯定就救不回来了!”
“这些天也多亏了你们给他施针喂药,不然他也等不到我现在过来。”慕皎皎道。
这是对他们的赞许吗?
从比他们年轻这么多的小辈口中得到这么一句话,两位老太医却像是听到了最为尊敬的长辈的认同一般,霎时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马上慕皎皎又开口,生生让他们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我累了,你们在这里看着他吧!按时喂他喝药,到了辰时记得起针,到时候我再来看。”慕皎皎冷冷丢下这句话,便打个哈欠,扬长而去。
小药童见状忍不住小声咕哝:“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我师父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呢!”
“你懂什么?等你有她这等本事的时候,你再狂再傲我们也一样乖乖受着!”老太医拍拍他的头,脸上竟是更加自豪的笑。
小药童心里暗叫一声怪哉,连忙抱着脑袋出去煎药了。
梁长史找上门去的时候,慕皎皎本来就已经打算睡了。现在又给河间郡王针灸喂药,生生将她体内早就剩余不多的精力给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等到了客房,她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只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崔蒲躺在她身边,见状便问:“怎么了?”
“我好累“慕皎皎低声说着,便跟个孩子似的蜷缩进他的怀抱里。
“我知道,我在这里呢!我一直陪着你。”崔蒲柔声应着,连忙轻拍着她的后背。
“嗯。”慕皎皎点点头,静静贴在他胸前靠着。
崔蒲也只是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陪着她一起发呆。
“他是一心求死。”
过了不知道多久,慕皎皎突然间开口。
崔蒲一怔。“一心求死?”
“对。不吃不喝,任凭子蛊作乱。他就是不想活了,自暴自弃了,所以才会短时间内就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
“可是,我还是把他给从阎王殿拉回来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慕皎皎忽的抬头,冲他绽放一抹笑靥。
崔蒲却心疼得抱紧了她。“求求你别笑了。你别再想这个了好吗?乖乖的,睡一觉,明天我帮你教训这个不负责的老东西去!”
“好,我等着。”慕皎皎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