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推门而入的人是赵宗生。
他的意外到来,令聂左愣怔了一下,而裴东海脸上则出现了一抹惊骇的神情。至于邵欣欣和邵丽云,她俩早已被聂左刚才的一番话惊到了魂不附体的地步,现在又杀出来一个赵宗生,母女俩算是彻底凌乱了。
比起一屋子人的错愕,赵宗生显得十分淡定,只是鹰目里蕴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沉重。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客厅中央,然后站定,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几人,他说:“我有当年裴东海谋害裴东远的证据。”
裴东海的眼皮狠狠一跳,当即怒喝道:“赵宗生,你不是躺在医院里装死么,怎么有闲工夫跑到这儿来信口雌黄?!”
赵宗生对此人的嚣张挑衅置之不理,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缓缓拆开,掏出一张纸来。许是年代已久,纸张微微泛黄,边角也磨出了毛边,“这是东远死前给我的一封信,可以算是他的遗书吧。”赵宗生说。
没有人吭声,就连不断叫嚣的裴东海都被这猝然出现的证物威慑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赵宗生手里的“遗书”上。不知想到了怎样不堪或悲痛的过去,赵宗生的指尖颤了颤,他深吸口气,沉声读诵了遗书:
“宗生,公司巨款被贪的真相已查明,确为吾弟所为,与你无关。至于外界对你的误解,我深感痛心与愧疚。我和东海年幼失去双亲,相依为命,出现这样的事情,只能怪我教弟无方。你我虽无血缘,却情比兄弟,我本该还你一个公道,可念在东海家有妻小,请恕我不能说出真相。令你蒙受不白之冤,加之无以偿还巨款,我只能以死谢罪。欠你之情,来世再报。东远,1994年,12月20日。”
信读完了,客厅里陷入一瞬可怕的寂静。
赵宗生刚毅的面庞上沉寂着痛色,眼角隐隐泛着泪光,他抖了抖手中的信,悲声问几人:“一封信,就可以让我洗刷掉背负了二十年的罪名,但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迟迟没有将这封信拿出来么?”
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大家显然还沉浸在真相揭开后的震惊中。
赵宗生继续说:“因为如果我说出了真相,我会觉得自己愧对东远,愧对他的死。”停顿片刻,赵宗生瞅了眼面色灰败的裴东海,声音变得激动起来:“都过去二十年了,我本来以为这件事会烂在我的肚子里。可今天,我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祸害下一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欣欣和聂左因为你而变成仇人,所以我才不得已拿出了这封信。东远在世的时候,他最疼欣欣了,我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邵欣欣的呼吸窒住了,她做梦也没想过,整整二十年,自己竟然恨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你少放屁了!信是假的,是你捏造的!”急火攻心,裴东海已经完全顾不得形象和身份了,他一个箭步窜过去,就要抢赵宗生手上的信,他要撕毁这件可怕的证物!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聂左矫健的身形一闪,就护在了赵宗生前面,他冷声说:“裴总,信是真的假的,请伯母一看便知。”
冷不丁被点到名,邵丽云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她踩着虚浮的步子,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从赵宗生手中接过信,看了看。
“是,是东远的笔迹。我认得,我认得……”睹信思人,邵丽云的声音哽噎不已,那一个个熟悉的字,仿佛是一根又一根尖细的针,生生刺在她的心口。
下一秒,邵丽云崩溃了,她发疯般地撕扯着裴东海的衣服,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你不是人!你是刽子手!你哥是被你害死的!你居然骗了我们母女二十年,你居然还准备毁掉欣欣一辈子的幸福!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哥么……”
裴东海万念俱灰地僵在原地,任她撕扯、拉拽,他再也没有狡辩的余地。谎言,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下子被捅破了,“砰”一声炸裂开来,无论如何都圆不回去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点,邵欣欣就把聂左当成杀父仇人的儿子了,这是多么惊悚的事情啊。哪怕赵宗生及时带来了真相,她依然心有余悸。瞪着失魂落魄的裴东海,邵欣欣觉得自已从未像此时这般愤怒过,她恨不得不顾长幼辈分,狠狠地扇他个耳刮子。
就在她抬脚上前的一瞬间,她的肩膀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摁住了。聂左附在她耳边,低声提醒说:“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们会解决的,你别管。”
上一辈的恩怨……邵欣欣怔了一下。
“你陪我下楼走走吧。”他说。
“……”邵欣欣还没答应,人已经被聂左拽出了家门。
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的恩恩怨怨,估计屋里的仨人一时半会儿搞不定,邵欣欣留在那儿不仅帮不上忙,弄不好还得添乱,所以聂左把她带去了个清静的地方。
邵家所在的社区有一个小花园,水榭长亭,植满花花草草,被晚风一吹,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和淡淡的水气,煞是舒爽。尤其是在此般星月交辉的夜晚,点点星光倒映在浅水池里,泛起粼粼波光,显得格外幽静,别有一番令人放松身心的意境。
可邵欣欣却没有半点赏花观景的兴致,她的心思全在楼上呢,她闷闷地问聂左:“你早知道了?”
聂左的心情倒是十分放松,他低头睨着脚下的碎石小路,几朵不知名的小花正在他脚边开得鲜艳,他没抬头,漫不经心地回了邵欣欣:“知道什么?”
邵欣欣驻了足,她双臂抱胸,挡在聂左身前,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我爸、你爸和我叔叔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抬眸看着她,淡声说:“几天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