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英存着心事,有些难以安眠,但是想到那沈望春的身手,和他手中隐隐的势力,便告诫自己定要坐卧有时,练功也不可冒进,须得保重自己,循序渐进慢慢养精蓄锐才会有手刃仇人的一天。不多时候,便也沉沉睡去。
次日天一亮,萧白英便与曾瑄主仆告别,仍旧往川南行去。此后晓行夜宿,这日到了一处名为箕公集的镇子,仔细挑选了一匹好马,取道江西,一路疾驰向西。某日申牌时分到了衡山,见那城中人头攒动极是热闹,便下马步行,在街边随意吃了碗阳春面,想着歇息一会儿再行上路,却听蹄声得得,三骑快马自北城驰来,马蹄铁打在青石板道路上极是清脆,过往行人纷纷让道。
蹄声到了近处,只见当先一骑是个锦衣老者,其后两骑却是一模一样长相的两个青年公子。萧白英抬头看了一眼,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锦衣老者竟是自己无日或忘的那位沈先生沈望春。他当即低下了头,一颗心却“怦怦”直跳,耳听得蹄声去得远了,才纵马追去。这三人如此招摇,倒也不怕跟丢。
策马急驰了好一段路程,这三人终于在一处高大的院门外停了下来,早有仆役来牵了马,他们径自大步而入。萧白英远远跟随,只见那院门上方一块匾额题着“敕造靖边侯府”六个大字,不觉一愣,万万想不通这沈望春到这朱门侯府来做什么。徘徊半晌,终究不敢轻举妄动,眼见天色不早,便寻了个僻静所在练了一回功,打算天黑之后探一探这靖边侯府。
夜入侯府不难,但要在院墙不知几重的侯府内找人却不是容易的事,加上这侯府内外守卫森严,几乎百步一岗,更叫萧白英头疼不已。
又过一个岗哨,忽然听见有人谈笑,萧白英忙一闪身藏在鹅卵石小径旁的假山后,见来者一行四人,两人在前,另两人稍微落后,这两人却正是白天所见的那对孪生兄弟,而前方两人正在高声说笑,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那沈望春。
萧白英当即气血翻涌,直想跳出去与那人一决生死,但想到自己武艺实在不够高强,只好极力按捺。
沈望春此时笑容可掬,只听他道:“侯爷倒是好雅兴,只是我这俗人有眼不识‘顺风鲤’,未免有些败兴。”他身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华服男子哈哈笑道:“沈先生说笑了,留王殿下如此器重先生,定然也是因先生足智多谋见多识广之故,只是我这‘顺风鲤’也是实在稀有,难怪先生不识。”
萧白英屏息凝神,眼看着他们从假山旁走过,只见那沈望春微微侧过了身子,正好拿背脊对着他,不由暗道一声:“天助我也!”长剑出鞘,运足了内力猛力刺出,此时相距既近,剑招去势又凌厉无比,萧白英满拟能够一击即中。
哪知那沈望春却是当真了得,耳中听得破空之声,也不回身,只反转右臂放于背心,拇指与中指虚捏在一起,“铮”的一声,将萧白英长剑弹得偏移了半寸,接着身子稍侧,左手探出,捏住了长剑剑尖用力一折,竟硬生生将那长剑从中折断,轻轻一挥,半截断剑激射而去,刺入了萧白英左肩之上。
萧白英大吃一惊,万料不到自己几乎用尽全力的一击竟没半点功效,反被仇人轻轻巧巧的伤了,当下不敢再行缠斗,转身即走。那沈望春却已认出了他,不由得惊怒交加,但自重身份,不肯亲自去追,那对孪生兄弟却早知他心意,同时跃起,疾步追去。而原本与沈望春说话的那男子早已退在一边,呼唤了守卫前去包抄。
萧白英轻功不弱,此时又是在庭院中奔行,隐藏身形极是容易,但一来他出师不利,一上手便负伤在身,再来那对孪生兄弟的轻身功夫却极其高明,任由他如何躲闪,竟是如影随形般紧追不舍。而此时侯府内的守卫也已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若再想全身而退却是难上加难了。
眼见已是无路可走,萧白英只好反身与那孪生兄弟缠斗在一起。那兄弟二人所练武功也是一模一样的,都是使一条软鞭,只一人惯用左手而另一人惯用右手。与当初的云山双雄各有难缠之处。萧白英手中只余半截断剑,用起来极不顺手,剑招的威力更是大打折扣,面对着两条宛若游蛇般的软鞭,实在有些缚手缚脚,不由得把心一横,再不管对方招式如何,只全力施为,将生平仅会的两套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此一来,那对孪生兄弟倒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下手才是。
沈望春远远站着观战,见萧白英所用竟不全是龙吟剑法,但招式法度却也极是高明,眉头一皱,心中杀意更重。
侯府守卫早已将萧白英等三人围在了垓心,眼见那对孪生兄弟似乎有些渐落下风,便缓缓围拢,寻隙便向萧白英劈上一刀或者刺上一枪。萧白英分身乏术,实在是头疼不已。若单是应付那对孪生兄弟,萧白英十之六七能全身而退,应付这些武功稀松的守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要同时应付这二者的夹击却觉吃力。暗想如此下去就算不被那对孪生兄弟所杀,只怕也会被那重重包围而来的守卫挤死,而即便能侥幸脱出重围,但沈望春那关只怕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他越斗越是焦急,心中不禁默念:“龙吟剑派历代祖师在上,弟子萧白英今逢大难,虽死不足惜,然有未了之事,不便就死,唯有动用‘七星针’以保性命,请历代祖师明鉴。”
原来萧白英确实是会使七星针的,但龙吟剑派历代以来传授七星针时皆极其严格,并非所有弟子都能修习,且又极难练成,因此历代练成此项绝技的均不超过十人,到了已故掌门孙半遥那一代,也就只有孙半遥及其师弟黄半石练成。孙半遥性素仁慈,觉得七星针太过歹毒,向来便不使用此针,也不想将此项绝技传予弟子,却又觉这样未免对不起龙吟剑派创派祖师,思量良久,便在众弟子中挑选了萧白英等三个悟性心性均好的弟子传授此技,并在传授之前,着令他们在创派祖师之前立誓,非到性命攸关之际,不得使用七星针。
当日龙吟剑派突遭大难,人人措手不及,倘若有一人使出这门暗器,想来也不至于只有萧白英一人逃得性命。
虽然在凌霄山庄萧白英曾用七星针的名号吓阻过沈望春等人,但此时性命交关,自然不可能再摆一出空城。只见他猛然一记挡开那对孪生兄弟的软鞭,忽然收回断剑,滴溜溜的打个转,也不知使的什么手法,无数细如牛毛的小针极速射出,但听“哎呦”连声,围在周围的守卫成片的倒下去,呼痛声哀嚎声响成一片。那对孪生兄弟却应变奇速,同时抓了个守卫往身前一挡,勉强逃过一劫,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了。
趁了这空隙,萧白英急忙夺路而逃,哪知沈望春却见机极快,抢先一步将他拦住了,口中说道:“好哇,孙半遥竟连这项绝技也传授给你了。”同时双掌夹着劲风劈出,掌风如刀,招招劈向萧白英周身要害,要使他腾不出手来发射暗器。
萧白英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哪里还有余裕去抵挡,勉强挡了半招,即被沈望春一掌打中胸口,一时只觉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粉碎了,他不敢再行拖延,右手手腕一翻,又要发射七星针。
沈望春见他手腕翻动得太不寻常,面色一变,此时两人相距极近,若他要发射暗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避不过的,便猛然倒退三步,随即又向一旁滑开,身子一闪,躲在了一株玉兰花树后,而萧白英的七星针恰在此时射出,不由得暗道一声“侥幸”。
萧白英喘息一声,极力平复内息,再也不敢耽搁,疾行而出。好在这府内的守卫十之八九已伤在了七星针下,其余人等也不敢追得太紧,总算有惊无险的出了这侯府的院墙。
扰攘一夜,天际已现出了一道鱼肚白,街道上也渐渐有人行走,萧白英提着一口气径直出城,往城外荒僻之处奔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气血翻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即感觉天旋地转,就此没了知觉。
再睁开眼时,只见满天繁星好不热闹,萧白英一怔,才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昏迷了一天。微微一动,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眼角余光所见,那半截断剑仍旧插在自己左肩之上。他苦笑一声,伸手点了左肩周围几处穴道,又自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深吸一口气,将那断剑猛力拔出,虽咬紧了牙关,仍旧痛得几欲晕去。
他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缓缓气沉丹田,凝聚真气,待觉腹中形成一团暖气时,再将真气慢慢渡到周身穴位,如此运行一周,四肢百骸缓缓恢复一些了神气,却也累得满头大汗。便又静心休息一阵,再行运功,如此往复,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能坐直身子了。忽听“咕咕”一声,却是饿了一天,肚子打起鼓来了。
这荒山野岭的,虽有一些果树,但未到季节,结的果子都是不能吃的,好不容易在一处水塘边捉到几只青蛙,想着烧烤来吃也还不错,一摸怀中,火刀火石却不知何时遗失了,没法升火,不由得长叹一声,怏怏将青蛙放生,继续运功疗伤,奈何饥火中烧,实在难以为继,只好重新躺下,竭力让自己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