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正午,金黄的日光照射下来,覆盖了大片山峰,但却感受不到太多的炽热。杨林结束了做工,中途用过午饭后,回到了丙区边角的庭院内。
尽管此时有些疲倦,他在用冷水过脸后,稍振精神,没有选择立刻休息,而是进入了修炼室。
由于前世的经历,他十分清楚规划时间的重要性,因此也在异世界,良好地保证了作息的规律。
盘膝坐在石床上,杨林深吸了几口气后,缓缓阖上双目,将脑中的杂念驱逐而出,随后进入了修炼状态。
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杨林的眉头,忽然微微皱起,脸上也露出了疑惑之色。紧接着,细密的汗珠,逐渐渗出了额头。
到得后来,他更是呼吸急促、脸色潮红,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着,似乎正经历什么苦痛般。
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他体内的灵气,周天运转之间,节奏极为紊乱,快时似野马脱缰,慢时则如陷泥潭。此类种种表现,都异乎寻常,令他深感操控艰难。
杨林紧咬着牙,心中不禁有些慌乱,暗道恐怕又是天蚌搞的鬼。他在不久之前,才初始见到修行的希望,若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迅速被打回原型,那么可以预见,这种打击对他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
然而,当他强忍着不适,分神感应后,却发现后者并无异动。当此情形,他固然觉得诧异,却也立刻明白这事,不像是天蚌所为。
刹那间,转念又想:“莫非我走火入魔了?”想到这里,脸色不禁微微发白。但片刻后,他又镇定了不少。修炼入定中,走火入魔的事情,确实是存在的,但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在修为这样低下时,就发生这种情况。
杨林尝试退出修炼,却仿佛裹身于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向前奔流,根本无法做到抽身离开。他拼命想要停止体内灵气运转,却发觉后者的速度,这时候竟然越来越快。
他急得满头大汗,幽暗的修炼室内,只听得自己怦怦的心跳声。然而他在慌乱中,却未注意到,随着灵气的急速运行,缕缕灵力不断被凝练而出,并且顺着特定的经脉,持续不断地流转着。
最后,躁动的灵力,渐渐平息下来。杨林松了口气,察觉到自身的异状,不禁心念一动。与此同时,幽府之中,突然涌入了大股的灵力。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僵,霎时间,大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杨林的呼吸渐趋平缓,原先痛楚的神色,也随之转为平和。片刻后,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
他走下地来,握了握双拳,感受体内充盈的灵力,嘴角不禁轻轻勾起。笑意愈来愈盛,终于化作了大笑声,在木屋当中肆意地响起。
不错,就在刚才,他的修为已经顺利突破,正式晋升入旋照二重了。回忆起先前的慌张,杨林感觉脸上微微发烫。沉寂了两年的自己,对于突破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望了望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冷静了不少的杨林,才突然发觉身上满是油腻,黏糊糊的极为难受。于是赶紧烧热水去了。
洗完澡后,杨林换了身黑色的衣服,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他的容貌并不出众,衣饰更谈不上华美,但在这个时候,却透露出干净、清爽的气息。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就暮色将临,残阳稀薄的余晖,终于逐渐黯淡下去,直至彻底敛没于黑暗当中。
花费下午的时间,巩固了境界后,此刻的杨林,并未继续修炼,而是搬了个木凳,坐在小院之中,享受这难得的空闲。
高远的天穹上,少有云彩,也无劲风呼啸,接连有星星露出身影,活跃地发光闪烁。渐渐地,一轮银月自东方升起,皎洁的清辉漫撒而下,犹如为万物罩上了一层银纱。
杨林弯下腰,伸手从地下抱起了一物,轻轻放在膝上,竟是个未开封的酒坛。他本身并不饮酒,却甘愿花费半年的积蓄,将其从店铺中购来。
那个衣襟染血、形容憔悴,却仍不减豪情,依旧开怀畅饮的高大老者,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杨林轻拍着酒坛,望着高悬的银月,低声说道:“今夜的景色真美,您的心里也感到欢喜吧?”
话音落下,却只见四周寂寂,无人回答,只有虫鸣声偶尔响起,似在应和。
……
两个时辰后,杨林站起身来,提起地下的酒坛,推开门走了出去。此刻夜色已深,山峰内的路径阴影重重,白日的喧闹被寂静所取代,只有少数房间还亮着灯光,那是仍在勤修的弟子们。
杨林脚步匆匆,没过多久,就走到了山脚下。他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前行,最后来到了一座蓊郁的山峰跟前。
刚进山中,迎面便见到几丛翠竹,枝叶扶苏,在星月光辉下呈现出妩媚的姿态,清风吹过时,响起阵阵的沙沙声。路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竹峰”二字。
越往上走,则所见青竹愈多,到后来,尽是大片的竹林,由此可见“竹峰”二字,果真是名副其实。杨林熟悉地在林中穿行,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处平地之中。
平地内生长着许多花朵,色泽明艳,幽香扑鼻,似乎正值阳春三月的时节,并未受到外界秋意的影响。
而在平地正中,却有一座低矮的坟茔,其上的青草已被拔扯干净,露出了新鲜的泥土,明显是有人先前整理过。
杨林走到坟前,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口中说道:“师父,弟子来看你了。”
说完,他侧身取过酒坛,揭去坛口的泥封,接着将整坛酒水,咕噜噜地倒在了墓前,霎时间,浓郁的酒香就溢散而开。
杨林望着逐渐湿润的泥土,似乎见到地下的那个老人,正满脸堆笑地张口牛饮,白须白发上,已经沾满了酒液。
长眠于此的老人名叫顾风,正是杨林的师父。二人虽有师徒之名,但师徒之实,却仅有片刻光阴。尽管如此,杨林仍诚心地叫他师父,并常怀感激之情。
顾风身材高大,衣着却十分邋遢,且十分好酒,杨林刚见到他的时候,后者正被人追杀,身上全是伤痕与血迹,模样极为凄惨,然而即便这样,他的手中却始终握着一个酒葫芦。
“小娃娃,我这酒可是采集无数灵药才炼制而成,丢了实在太可惜,在死之前没有喝完,就更加可惜了。”顾风说起这番话时,圆圆的脸庞上,充满了得意的神色。
“师父,我连世俗的美酒都买不起,更别提灵酒了,这坛酒不合你的口味,希望你不要见怪。”杨林将倒空的酒坛放在旁边,轻声说道,“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将来我肯定会弄到真正的灵酒,到时候绝对让你喝个够。”
月光照耀下的平地内,时有清风吹来,带动花草的清新与清酒的醇香,远远地飘向天际。
杨林眼望着远方,虽然此时月色明朗,目中所见的却仍晦暗居多。他发了会儿呆,忽然扯了扯嘴角,带着三分得意、三分自嘲,低声道:“师父,你知道吗,我今天晋入旋照二重了。”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继续道:“当年上山时,长老们都说我根骨不佳,但恐怕您也没想到,我的资质会差到这个地步吧。”
两年前,顾风重伤垂死,修为尽失。杨林恰好路过,于是雇了辆马车,将其送回了青玉门。
回宗后,顾风问他想要什么报答,杨林便说想要修行。但几名长老查看过后,却以他根骨不佳为由,想要拒绝这个请求。
顾风勃然大怒,当场收下杨林为徒,各位长老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下来。
但遗憾的是,顾风最终由于伤势过重,不久后便即逝世,甚至没来得及向这个弟子传授任何心法口诀。
杨林忆起这段往事,心中百味杂陈,对顾风的感激更甚。他抿了抿嘴唇,移过右手搭在左腕上,隔着衣袖轻轻抚摸。两年间修炼的困顿,与同门的讥嘲讽刺,接连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师父,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给你丢脸了。”杨林垂下头,大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得出来,他语声中的坚定。
时光流逝,银月已高挂天穹,繁星则愈发璀璨。静坐于墓前的杨林,伸手拿过身旁的空酒坛,随后站起身来,拂去衣上的泥渍后,便准备动身离开。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说道:“师弟,你这就走了吗?”语音清脆,似山泉鸣溅,其中颇有责怪之意。
杨林惊愕之下,回首望去,只见月光下丈许远处,立着一个白衣少女,襟袂翩飞,气若幽兰。
那少女脸上罩了层轻纱,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只露出秋水般的眸子,但仍是能够想象,其下绝美的容颜。
云瀑般的青丝,直垂落至腰间,裸露在外的肌肤,则晶莹如雪。值此花前月下,更显得风姿绰约。
而杨林见此,也不禁为之愣住,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说道:“师、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