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和廿五年己丑正月,漠北王布尔古德因病崩逝,年仅三十七岁,遗言由恪纯公主辅佐新王朝纳继位。
因恪纯公主嫁于其三年无所出,遂漠北王无嫡出后嗣继位,漠北王廷中早已存在的两派各持己见。亲靖一派,主张将庶出的长子朝纳过继于恪纯公主名下,以此名正言顺的立嫡立长,又能遵循故王遗愿;保守一派,则不信服恪纯公主宣布的故王遗命,力挺颇有军功的漠北王族弟塔林巴特尔,以求保漠北基业无虞。两派僵持不下,已再三逼宫对峙。
如凌君预想,烨帝恐漠北另立新王之事对恪纯公主不利,消息一到靖城,便即刻发兵漠北,让阮家军驻守在漠北边境,对漠北王廷施压,以保恪纯公主万全。
只是,凌芸没有想到,这次领兵出战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哥哥,凌君。
凌君十三岁时就跟随父亲驻守边关,直至十六岁已是身经百战,但因祖母苏氏病重,父兄二人相继从前线退归,烨帝给凌君的是紫微宫禁军护卫统领的高位,苏氏病逝后,父兄丁忧在家。戊子年初,因漠北形势紧张,烨帝便特令父亲重回太微宫,校练军队,而凌君只是官复原职。
圣心难测,凌芸猜不到烨帝派凌君去漠北的原因,可这的确是莫大的天赐恩宠。
五月,恪纯公主以大妃身份拥立十七岁的庶长子朝纳为新的漠北王,保守派于全境大肆宣扬恪纯公主假传故王遗言,与亲靖派勾结篡位。
中旬,亲靖派不敌保守派,保守派带兵直入王城,胁迫恪纯公主交出兵符,逼朝纳退位,无果。
不日,凌君得到烨帝的亲笔御旨,奉命带兵潜入漠北王城,在保守派联合漠北王族亲贵依惯例逼恪纯公主为故王殉葬之时,成功解救恪纯公主。
月末,漠北捷报传遍全国,阮家军助朝纳击退保守派,烨帝更是以忤逆、反叛、犯上等罪名将塔林巴特尔等漠北亲贵押解回京,施以终身圈禁。朝纳遵照当年故王迎娶恪纯公主时与烨帝达成的协议,以恪纯公主无所出为由,修书一封,将其休弃,任凭改嫁,再无瓜葛。
闰五月底,收到凌君的信,凌芸哭得稀里哗啦,形象全无。
是的,凌芸知道凌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整整三年,同样,凌君也知道凌芸等这一天,也已经等了整整一年。
正当漠北两派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本来凌芸的婚事就已经是满城风雨了,可南氏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只顾着自己,上蹿下跳的张罗给羲玮两口子置办独门独院,闹得羲家上下不得安宁。
一日,凌芸闲来无事,和莲心翻箱倒柜的折腾旧物,打算把一切跟萧旻岐有关的东西都一并处理掉,于是,便碰巧翻出了她与萧旻岐定亲时,萧家老爷给她的定礼清单。
瞧着单子的落款,写着“癸未年二月十八”,细算下来,都过去整整六年了。
忽听院子外面吵嚷起来,“嘭嘭”的直有人敲门,听着说话的动静倒像是南氏,闻声,凌芸顺手把单子塞在袖兜里,急忙让莲心去开门,自己也紧着掸了掸身上的灰,迎了出去。
乍见到凌芸和莲心都灰头土脸的样子,南氏倒是惊了,恼道:“凌芸呀,你们主仆俩在屋里折腾啥呢,瞧瞧这满院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再瞅瞅你们这浑身上下的样子,就好像是羲家成日虐待了你们,连个粗使丫头都不给似的,要你们自己尽干些脏活累活呢。”
凌芸心想,“自打她丙戌年被关在宓院,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之后,这羲府里的舅舅、舅母和姐姐们,并上婆子丫头小厮,哪个愿意搭理她和莲心啊?那人被带走之后,自己却依旧被关在里面。她天天隔着墙,听到的都是那些编排她的流言蜚语。后来,连之前和她最亲的羲瑶都恐避之不及,还好宓院里有厨房和茅厕,一应吃喝拉撒自己都可以解决,要不是羲珏和覃氏这两位兄嫂在暗中照料,时不时的送来一些日常吃用,不然,怕是六百天后出来的就是两具白骨了。重见天日之后,全府上下,除了老祖宗、外婆和兄嫂,他人更加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见了便躲,又哪里来的粗使丫头,怎么,这不是虐待吗?”
凌芸憨笑忍下,恭敬的对南氏行了礼,问道:“请二舅母安,不知您到宓院来有何指教?”
南氏也不看凌芸,眼睛直溜溜的四下打探,轻描淡写道:“这里确实旧了些。”说着便领着婆子丫头们往院子里进。
一听此言,莲心暗中在凌芸背后嘟囔,“说是二小姐要回来住,她正急着找房子呢。”
凌芸一愣,趁着南氏进了屋子,侧身瞪眼道:“怎么,二房西边的小院子不是刚把墙打通吗,这她来回不是很方便吗?”
莲心紧着摇头,“可她跟老太太说二房西边是祠堂,太偏僻,风水不好。”
“风水不好?”凌芸忍不住惊讶一声,正巧被从正房出来的南氏听见,哪知她却接了凌芸的话说道:“可不是风水不好嘛。”她三两步下了台阶,走到凌芸身边,笑着说:“这是你娘之前的院子,现在又是你的院子,虽然是羲家花园里最好的院子,但是风水却是羲家最差的。”
凌芸赔笑,“羲家最好的院子不是在您家旁边嘛。”
南氏一脸不解,叹道:“西边的院子就是小了些,但关键是离祠堂太近,怪瘆人的。”
话声未落,凌芸突然咳嗽不停,惹得南氏纳闷,“你看吧,我就说这里风水不好,可是又病了?”
凌芸摆手示意无碍,尴尬地说:“二舅母您领会错了,我的意思是老祖宗的院子风水最好,您去求了老祖宗,把她前院腾出一个屋子给二姐姐呗。”
一听此话,南氏顿时炸了锅,骂道:“你个蹄子,竟说些丧尽天良的鬼话,老祖宗的屋子你也敢惦记,瞧你自己做的那些下作的事,真是丢尽了我们羲家的脸!”
凌芸被南氏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根本就插不上半句话,“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告诉你,要我是你,我都没脸活在这世上,我肯定找条绳子把自己吊死,要不就抹了脖子、手腕子的,让萧旻岐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冤枉了你......你不是要退婚吗,我真是奇了怪了,这都二年了,老萧家怎么还不休了你呢,怎么还留着你丢人丢到现在呢,你爹也真是,也不赶紧差人把你接回去,你说,你亲姑姑就是皇后,你要她给你找门像样的亲事呀倒是,怎么选萧家这小气的小门小户,守着那么个破县丞的位置,愣是不敢把你怎么样,依我看呀,要不你就主动把他休了吧,眼看年底就选秀了,你要是嫁进宫里,姑侄共侍一夫,你们阮家才叫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样我们不也跟你沾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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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僻字读音(熟悉的字也仅在此说明):恪(音同刻)纯公主;阮(音同软);羲(音同曦);羲珏(音同绝);覃(音同秦)氏;萧旻(音同敏)岐(音同奇);宓(音同密)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