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与秦玲背着林青云二人回到道观,一路之上,秦玲把刺杀皇帝、魏叔子大战楚国老祖、再到遇见林青云等人、城门前用计脱险、三人合力围杀不灭境太监的事娓娓道来,并没有做丝毫隐瞒,反正就算她不说,过几天消息也会传过来,既然选择信任眼前的小道士,不知直接摊牌好一些。回想这一日之内所发生的事,秦玲自己都觉得,波澜起伏,险象环生跌宕起伏,生生死死之间,从鬼门关走了好几圈。小道士笑道:“这小子啊,没个安分的时候。”晕倒的林青云若是听到这话,肯定气的跳脚:明明是你们这一群人不让人省心,我从头到尾都是无故躺枪的受害者啊!
四人进入道观,小道士与老道士说了几句话,老道士微微点头,领着他们找客房住下。道观虽小,容下他们几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老道将林青云和魏无涯二人安排在一间屋子,为二人查看伤情。小道士将秦玲安排旁边的客房休息,经过这一日的沉浮轮转,秦玲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事情,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小道士轻轻关上房门,走进林青云二人所在的客房,以目光询问正在为二人包扎的老道。老道摇头叹气道:“这位名叫魏无涯的小友肋骨断了五根,筋脉受创也十分严重。而这位林青云小友,昏迷时仍然嘴角溢血,应当是肺腑受到重创,暂时还不知其他器官情况。他们俩的伤,老道怕是无能为力。”
小道士摇摇头道:“不必担心,以他们二人的身体资质,只要留住性命,总会好起来的。”
道观里多了三个人,并没有影响到小道士和老道士的生活,小道士一如既往地打理他的菜园子,偶尔去看看林青云二人的伤势,老道士继续在田地里除草,闲暇时间到山上采点舒筋活血的草药。秦玲本来受伤不重,在屋中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恢复了精神,走出屋子呼吸点新鲜空气,默默看着小道士打理菜园。
“你一直住在这里么?”秦玲觉得有些无聊,开口问小道士。
小道士认真的把每一片南瓜叶子上的尘土擦掉,也不回头,说道:“我本来只是路过,觉得这里挺好,就住了下来,如今差不多住了四个月了。”
“这里很好?”秦玲望了望四周,并不明白小道士所说的好是怎么好。又开口问道:“那天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小道本来是去林间采药,路过溪边的时候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以为是有人被野兽所伤,逆着溪流向西想要救人,不曾想竟是碰到了林青云。”小道士打理完菜园,回头向秦玲一笑,说道:“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每次见到他,都是浑身缠满绷带的样子,哈哈。”
秦玲一阵无语,心道这小道士也是腹黑,朋友伤成这个样子他还笑的这么开心。小道士似乎看穿了秦玲的想法,摆手道:“不必担心,他们二人,皆是世间难遇天资纵横的人物,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是秦玲不知道,说到天资,眼前的小道士,千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三日之后,林青云和魏无涯相继转醒。见到小道士,林青云一阵眉飞色舞:“小诩子啊,我和你讲,大哥我现在真的是神功大成,连不灭境高手都斩于剑下,登顶武林至尊指日可待!还不快来拜见老大!”
小道士一点林青云胸口,疼得林青云呲牙咧嘴,大呼小叫,王诩撇嘴道:“林大哥忘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当小道老大,说笑了,说笑了。”小道士明明是在开玩笑,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十分认真,站在一旁的秦玲见小道士的样子,也是忍俊不禁,这些天第一次见到秦玲笑颜,如桃花初绽,芙蓉出水,林青云不禁眼前一亮。
“收魂啦!”小道士在林青云眼前摇手道。
林青云瞪了一眼小道士:“你还年轻,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林大哥又错了,世间最美的人,早在小道心中。”小道士认真道。
“好啦好啦,横竖都是你有理。”林青云一阵无奈。
正在林青云与王诩吵闹之际,魏无涯忽然开口问道:“秦玲,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不知道。”秦玲黯然道:“从我记事起,便与众多师兄师妹生活在一起,得师傅授业之恩,弹琴练剑,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后来听从师父安排进入青楼当密探,始终觉得被师傅当作棋子,以为曾经的关怀和养育都是为了今时今日的利用,万念俱灰之下,只求一死。”
“所以你去刺杀皇帝,一心求死。却被我父亲所救,才有了我和林青云拼死护你出城。你虽是我爹养大的孤儿,我却未曾见过你以及和你一起长大的那群同伴。想必你也懂得他的意思,不希望我插手他的计划,所以你我之间既无同门之谊,又无主仆关系,你的幼稚行为,害得两个与你萍水相逢的人几经生死,如今还重伤卧床。”魏无涯沉声道。秦玲这几日心中本来就觉得愧疚不安,让魏无涯这样一说,更是不知如何时候,泪水在眼中打转,快要哭出来。
“咳咳,”林青云清咳几声,想要打个圆场。
魏无涯瞪了一眼林青云道:“你闭嘴。”林青云神色讪讪,尴尬的一笑。
“我父亲一直把你当做弟子培养,从未抛弃过你,而你不知回报养育授业之恩,反而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打乱了父亲的布局不说,还让父亲因为救你而深陷险境。即便如此,他依然原谅你,只希望你能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好生活。他魏叔子想做一代枭雄,可惜终究是太过心慈手软,让你们这些人太过自以为是。”魏无涯眼睛盯着秦玲继续道:“溪边你刺出一剑杀掉大内太监,算是救了我们一命,我们两不相欠,你去哪里都行,不要让我和我父亲再看见你。”秦玲终于受不住魏无涯言语相迫,泪流满面,跑出门外去。王诩有些放心不下,跟着追了出去。
“你这样言语相激无非就是想让她恨你,放下你对她的救命之恩而已。”林青云叹气道:“何必如此?”
魏无涯沉声道:“秦玲不是冷血之人,我父亲舍命救她,她定然感恩想要回报父亲,这不是我父亲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秦玲恨你了?她就可以安心的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你也太小瞧秦玲了吧。虽然小姑娘偶尔有点蠢,大部分时候还是挺聪明的。”林青云幽幽道。
魏无涯叹气道:“我没有别的办法。”
二人都不曾发现,客房外的窗下,一个少女蹲在那里,泣不成声。而小道士却在不远处含笑点头。
“自从你见过魏叔子之后,状态就一直恍惚不定。你所坚持的东西快要动摇了,这很危险。”林青云直视魏无涯,认真道。
沉默良久,魏无涯出声道:“我想喝点酒。”
“你想不想死?”
“不是很想。”
“那我建议你就不要想喝酒。”
“没有酒怎么讲故事?”
“我们谁能去拿酒?”
“算了,还是讲故事吧。”魏无涯眼神有些迷离,低声道:“从前啊,有个老乞丐,从一片废墟中没捡到什么吃的,却捡到了一个婴儿。这老乞丐孤苦了一辈子,见到这婴儿,很是喜爱,决心把他养大。于是,他开始带着这个婴儿四处乞讨,喂过婴儿牛奶、羊奶、马奶,有的时候,乞讨不到,就偷偷跑到人家马棚里挤奶,被人当做偷马贼打个半死。后来,那个婴儿终于长大了,会说话了,会走路了,老乞丐总是跟这个孩子念叨,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呀,总想当一代大侠,可惜自己资质不好,脑子又笨,学什么都学不会,也不勤快,整天游手好闲,最终落得孤苦伶仃,倒不是自己对这个江湖有什么怨言,只是当年的梦想没有实现,总觉得有些遗憾,若是有朝一日,如那剑仙一般御剑千里,纵横九霄之上那该多好。跟着他长大的男孩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剑仙,带着爷爷飞上天空。’可惜,在男孩六岁那年,老乞丐死了,病死的。临死前,给男孩买了一把长剑,却什么话都没留下。买长剑的钱,是他从收养男孩起就开始攒下的,即便病入膏肓,他也没舍得从里面拿一分钱去买药。后来,男孩遇到了一个白发叔叔,他告诉他,他是他父亲,他寻找了他很久,男孩跟着父亲回到家里。他跟着父亲习武练剑,男孩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强,离老乞丐的梦想越来越近。随着男孩懂得越来越多,他开始追问为什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他们要隐居幽谷。男孩的父亲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他的家族里所有人都被人所杀,只剩下男孩和他至今尚未寻到的妹妹。而所有的仇恨,都由做父亲的一力承担,不许男孩插手。再后来,成长为青年的他察觉到一些事情并没有父亲说的那么简单,一时间无法面对父亲,偷偷离开了这个家走向江湖。”
“你察觉到了什么?”林青云问道。
“我的父亲魏叔子,可能才是真正杀掉我母亲的人。”魏无涯抱头痛哭。
林青云将手放在魏无涯头上,望向窗外。沉声道:“我相信你的父亲,相信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