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长的梦,漫长的她都以为那故事是真是发生的。可是,本就没有答案的事谁又说的清呢?
在梦里,她是一国帝姬,受天下子民爱戴远胜过她的父皇。而这一切,本就是她父皇为她铺的路。她的父皇绝不是个好皇帝,但他却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那个皇朝,叫做悉雅皇朝,她,叫做沧寒公主。
康乐帝十一年
这位已到中年的皇帝终于与他的妻子息云皇后有了第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取名沧寒,与开国女帝同名。
北渺道人曾在公主出生时赶到皇宫,说了这样一句话:“公主一日不离帝都,帝国一日安然无恙……”只是一半而已。
那未让人知晓的话是什么,那盛世皇朝的假象之下又是什么,没人回答。
她只知道,她一出生便背上了守护这个国家的重担。于沧寒而言,她最开心的时候便是与她的小堂弟——沧华公主与安平侯的小世子杜津一起。
小家伙总是扯着她的衣袖,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她姐姐。安平侯战死的时候二十八岁,沧华公主殉情,杜津七岁。她记得当时小家伙傻傻呆呆的样子,依旧用软糯的声音喊她,可她都听不见了,只觉得无比的心寒。
这便是朝堂,真是肮脏。她想有一天她会不会也成为一个心狠手辣、冷漠无情的人呢?她讨厌朝堂,但她从来不说。就像安平侯之事,她不满却什么都不说。只因她的父皇不理政事,只因她的祖母手握实权,更因为安平侯之死是她祖母的手笔。
她紧了紧外袍,这一年的冬天,不出所料的冷。
之后,杜津被北渺道人收为门下弟子,离开了帝都。走之前她问过小津,如果不愿离开她会想办法将他留下。
可这个七岁的孩子似是忽然长大了一样,摇了摇头,“姐姐,我要去跟师傅学本事,以后保护姐姐,好不好?”沧寒盯着他不再红润的小脸,没有说话。杜津一向聪明,即使她不说,他自己估计也猜到了几分。
“姐姐……”沧寒抱紧了他,两具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颤颤发抖。这样坚强的一个孩子。这是沧寒想的。
可她自己,何尝又不是一个孩子呢?
她记得,杜津走那天,初阳太后给她的玉印碎了。可那玉印碎了不过两天,便有内侍给她送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她的父皇,总是知道她的一切。
一年后
尽管杜津已走了一年多,但书信却一直没有间断。三月初六,杜津八岁生辰还有五天。她想了一会,便收拾东西,悄悄离了帝都。原本去年他七岁生辰就是要去的,只是恰巧三大侯国来人,没去成。
至于北渺道人那警言,她从未信过。
在离开帝都的那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没有朝堂,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政事,只有她一人驾着白马奔驰在林道间,马蹄打在软绵绵的绿茵地上,茂密的树枝不时打到她的肩头。
若是一生都如此刻般轻松自在该有多好啊。她想。可她不能,也不敢,她乃一国帝姬,她出生变便背负着重担。
逍遥,她怎可得,她怎敢得。
微微醉人的春风,轻轻摆动的杨柳,以及那白马过处随风舞落的梨花。一曲骊歌,三千若水,梨花舞落,天上人间。
宿罗国,悉雅的诸侯国之一,一个遍布梨树的国家。虽说是诸侯国,可是已经多次违反盟约,攻打其他诸侯国了。如此强大的侯国,如此美丽的侯国。
再见到杜津时,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到她的肩膀了。可依旧像小时候一样,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嘴里喊着“姐姐”。
“姐姐怎么过来了,这里可是宿罗国呢!”跑到跟前,杜津停了下来,不像以前一样抱住她的胳膊了。终究是长大了些。
沧寒笑了笑,“那又如何,这天下都是我沧氏之土,难不成我还能只呆在帝都那分寸之地。”顿了顿又道,“小津,姐姐会陪你的。”这句话她说的极低,可杜津还是听到了,怎么会听不到呢?他的姐姐,会永远陪着他的。
“姐姐,会永远陪着小津吗?如果小津做错了事情,姐姐还要小津吗?”杜津红了眼眶,声音也不似之前软糯,只是那撒娇的意味还在。
“那就永远都不要做错事情,永远不要,小津。”沧寒用右手轻抚他左半边脸,心却沉到谷底。皇祖母那事情做的并不漂亮,似是懒得加以掩饰一般,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津聪明如斯,又怎会到现在都不知真相。可一边是她尊敬的祖母,悉雅皇朝的顶梁柱,一边是她最爱的弟弟,她该有多难受。
她一直不懂,祖母曾为父皇不惜与祖父翻脸,可为什么又要将姑姑逼死呢?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难道权势真的可以让人泯灭良知吗?可她不相信祖母是那种人,这里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姐姐……”
中午的日头毒人的厉害,晒得她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帝都偏北,此时衣服穿的也多,她倒是没想过宿罗国竟这样暖和。
“公主与世子感情倒是深厚,令我这个看客也感动不已啊!”懒洋洋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戏谑从一旁传来。
沧寒闻声抬眼望去,旁边的一棵梨树上,一个身穿银色衣袍、带着半边银质面具的年轻男子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莫名的她想到这句话,却又摇摇头,连他的真实面容都未见到呢!只是这通身的气质,绝非一般人可比。
“公主这般看着在下,可是在下有什么不妥之处?”他挑眉一问。
“无。”
“师兄即便有不妥之处,这般问来也是无了。”杜津淡淡道。他这个师兄一向懒散,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言语上也尽是放肆,不过待他却是极好。且他天赋极高,三个弟子中师傅犹偏爱他这大弟子。
“小家伙,一边玩去。”他轻笑着骂了杜津一句,又看向沧寒,“听闻皇朝帝姬有治世之才、倾国之貌,如今看来……这传言果真不可轻信。”他摇了摇头,一副极为惋惜的样子。
“师兄!”杜津瞪了他一眼,他毫不在意,依旧惬意的躺在树干上。
沧寒却未动怒,只是笑了笑,“公子既言是听说,那便是作不得真的了,眼见尚不为实,何况耳听之。”
“公主所言在理,在下受教了。不过依在下所见,公主还是去梳洗一下为好。”言罢便跳下树,不染纤尘的走了。
沧寒一愣,杜津憋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姐姐确实该梳洗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