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指尖滑过千年的时光,谁在反反复复中追问:可曾遗忘了我,等你用尽我所有的哀伤,而你眼中却有我所不懂的凄凉。
谁,遗忘了谁。
是谁,举一杯淡酒仰天,对月饮尽清钓的江雪,将月下清酿,弹抚在琴案指尖,静静相思。
是谁,在大雪纷扬,红梅点点的静冬,回望千年前的三月。彼时,东风微拂,河畔柳吐嫩芽,她红衣白马入了谁的眸间。
是谁,高楼独倚,仰天轻叹,轻叹千年前的风华。剑阁文殿,墨宝亮兵,谁得天下人称赞,公子无双。
她说,他眉间戾气太重,不宜为君。
她说,她只求悉雅民安,会放他离去。
她说,她之一生,除了责任,再无可留恋之事。
而他只想说:一生只愿逍遥江湖,与她静品香茗,一世长安……
漫天的风雪席卷着的苍老的皇朝,安康和乐的黎民,填词作画的高官,蠢蠢欲动的各国诸侯……这安乐了千年的悉雅皇朝,在盛世的歌谣中,摇摇欲坠。
一朝,风雨骤来,大厦倾塌……
倾盆的暴雨夹杂着狂风卷着这千年古国,消失于日光重现的光芒之下。
一朝天子一朝臣,各自江湖各自歌。
凭栏而倚,玉雕琼楼之上,白衣飘然,笛声远扬,哀奏一曲长歌婉转,任西风轻抚着眉间,扫不去的清愁眷恋。
“沧寒,沧寒,悉雅……”笛声渐止,这一声长叹似是道出了他压抑千年的痛。他等了她千年。
如今早已忘记她是何容貌,只记得当初梨花舞落,便隔了万丈红尘。往事成空,他的等待,上了心,入了骨,动一下便牵扯着的痛,何时是尽头。
执念一旦入骨,挖也挖不掉。
“古时月,今丝白,陌上花开烟花寞。红尘乱,千门扰,海上潮生沙洲冷。旧时情,新思尽,西楼独怅栏痕泪……”低哀婉转的歌声从阁楼内传出,徒添伤感。
冰若离心神一震,道:“我说过多次,不想见你,你也不必再费这些心思。”他声音清冷而孤绝。
“呵”阁门霎时大开,火红色的衣袍顷刻便至眼前,沧雪轻抚着他蒙了绸带的双眼轻笑,“你便是想见我,也没机会了,何况你千年不曾来此,此番前来不是来找我又是做什么。”
“你果然聪慧,不似她……”他顿了顿,又低喃“鹓雏醒了,鹓雏醒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醒了,她该死,该死!”沧雪睁圆了眼,不可置信道,“凭什么她还活着,凭什么一母所生,她高贵如斯而我却低若尘埃!凭什么……”
冰若离轻嗤一声,不再理她。她醒了,或许他们都要死,可他依旧想见她,他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卿可知,天涯梦短,红尘万丈已过千年。
高耸入云的碎云峰,山腰间云雾缭绕,丛林茂密,硕大的树叶绿的发亮。幽静、凄冷,夹杂着叮咚的泉声,还有沙沙的风吹叶子的声音。
“哥几个,再加把劲,干完这把咱就不用干了。”吃力的声音从丛林深处传来。
“大哥,你说门主是不是被骗了,咱们都干了这么久了,这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就是,还没见过有几个皇亲把墓修在这种鬼地方。”老三一下子坐地上,哼哧道。
翁元用力拍了一下老三的头,“你懂什么,你可知前朝最后一位公主是谁?我告诉你们,这墓便是她的。”
“哪个前朝公主?”老三摸了摸被拍痛的头,问。
老二停下手中活,沉思道:“莫不是前朝那位殉国的公主?可史书记载,那公主以我朝国母的身份葬于皇陵,且有军队世代守之,怎会……”历史的风沙淹没了一切,曾经鲜活的人儿如今也不过是史书上的一剪缩影。
翁元闻言嗤笑一声“那不过是一座空墓罢了。行了,快干活,像这种墓都有机关,到处去找找。”
六人四散开来,低头寻找。
“真是一群废物,不过师傅的机关术,要破解也确实难为你们了。”一树干上,男子一席绿袍,正戏谑的看着底下人。他手掌一转,旁边一棵古树一震轻震,旁边原本坚实的土地如藤蔓般条条分开,寸寸断裂,一刻有天幽环的石台缓缓从地下升起。
“大哥,你看,这怎么自己上来了。”老六跌坐在石台前,指着石台问翁元。其余几人也分分赶来。
“定是你刚才不小心碰到机关了,老六,你关键时候倒是挺有用的嘛!”翁元拍了拍老六的肩膀笑道。
老六挠了挠头,嘿嘿了两声。
“走,下去看看。”五个人也进紧跟着翁元上了石台。“咔咔咔”的声音骤然响起,石台缓慢下落,一切恢复如常。
一阵清风卷来,那绿袍男子从树上落下,盯着古树旁,笑的邪魅。“我们,重建悉雅,可好?”如春风般温润的声音似是穿透了一切,向下蔓延着,到达那座从未被人发现的墓殿的中央。
翁元等人随着石台直通墓殿主殿,一路畅通无阻。
“大家都小心点,提起精神来。”翁元喊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尤为响亮,却更显幽静。
死神,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曲径深处,白光乍现,主殿大门上天幽环图案出现,石门訇然大开。然后,从那门缝中透出的是越来越强烈刺眼的白光。
寒晶石洞,全部都是寒晶石打造而成的石壁。
放眼望去,一片晶莹剔透,以及刺骨的凉意。
他们小心翼翼的踏入这一方净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克制住恐慌,压下步伐,缓慢前进。
寂静。寂静。寂静。然而不安却无丝毫减退。
他们知道,前方,一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隐隐的直觉。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不再是寒晶。大片的曼珠沙华噬血般开放,绽放出入骨般妖异的美,狠狠的冲击着他们的视野。
鲜血一滴一滴的从他们眼睛里流出,滴在他们脚下的那片土地上。“嗖嗖嗖”是这曼珠沙华抖动的声音。它们,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然后他们的眼前闪现的是二十四颗星排列而成的天幽环图案,接着涌来的是一片黑暗。而他们的肉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明知是她的墓还要来,这,便是你们的命。”大片的曼珠沙华缓缓抖动着,以肉眼不可见却又真实存在的速度开辟了一条小路,路的尽头,花海的中央。
一道绿影快速闪过,寂静了一片曼珠沙华。他快速奔向花王,巨大的花瓣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绽放开。一层一层。
快点,在快点。他在心里默念,手中石盘脱落“啪”的碎在地上。
似是又过了千年之久。
他看着完全绽放开的花朵,看着逐渐显露出来的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心安定下来。
“姐姐,小津来了,小津以后会保护好你的,姐姐你快些醒来,我们重建悉雅好不好?”成熟的男性声音如清筝般缭绕,偏偏又带了几分稚子撒娇的意味。
“天幽环明明已经解了,为什么你还不醒,姐姐。”此时的声音已有几分薄怒。他用力晃动她的双肩,手指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曼珠沙华包绕着的女子,许是在里面待了太久的缘故,浑身透的发亮。
冰肌玉骨,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