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天总是那么地绵绵无绝期。
课室在五楼,再上一层便是可以远眺的天台。教学楼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旷野,一年四季呈现着不同的景色。旷野里有条蜿蜒曲折的江,伏卧大地,如同一条游动的水蛇,一直游向天际,远得看不到水流的细微,惟见定格于天水之间落寞的船只,或抽沙,或打鱼……每到黄昏时分,便可隐约可听到马达发出的沉闷声音,伴随黄昏潜入夜里。
岛树正伏在窗台眺望着远方的大江。江面上偶尔出现点点白帆,这会使他联想到太白仙,一个追求祖国大好江河的诗仙。“他大概正迎着春风向无人的方向敬酒吧!”他就时常这样自我陶醉在眼前的景色中,无可自拔。
借着李白的酒气,他常常产生驱使自己从五楼临风纵身下跳的诡异幻听。根据自由落体公式,从五楼纵身而下,他可享受不少于四秒飞翔的感觉。他多么渴望一个飞翔高度。
这就是岛树,性格温顺、乖巧听话的少年,但是脑子充满各种幻想,喜欢温暖的文字和怀旧的民谣。
教学楼后面是一排又一排、排列整齐的篮球场。此时正进行着激烈的教工女子篮球赛,已连续进行了三天。
在篮球场上,球员穿着华丽,甚至有的还穿着低跟鞋,在赛场上一蹦一跑,兔子似的。看样子,她们并不是来参加比赛的,而是应付领导的安排罢了。
这时迟那时快,只见篮球从扎堆的人群中滚了出来,然后一群人又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拉头发的、扯衣服的,打成一团。厮打一阵后,有人抱着篮球从混乱中挣扎突围出来,以刘翔般的速度冲到旁边的男篮球场上,投了进去,准确无误!全场车翻人倒,气得裁判直跳。此时此刻,相信观众的心情绝对不亚于看国足比赛时的心情。
岛树看到此情形,忍不住捂着肚子悄无声息地顺着墙滑下,神情悲痛。
北冰看到他那无可救的样子,便以一种挽救一群年轻生命的态度,说:“这样幼稚的球赛你也看,你的神经搭错了哪条线了?”
“还好啦,看她们打球,挺搞笑的。”岛树从地上爬起来,傻笑着走回自己的坐位上,摊开课本准备上课,并为刚才自己犯傻的行为感到尴尬。
没过多久,铃声便四起。同学们都纷纷掏出课本,正襟危坐。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位衣着时尚,身材魁梧的女人。
“老……师……好……”
同学们无精打采地站起来,弯腰驼背,站得东倒西歪,场面杂乱无章,比伊拉克战场还要落魄,简直惨不忍睹。这是“祖国的花朵”吗?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这位“端庄”的女人正是他们的化学科任老师,至于她的外貌,引用北冰的原话来形容就是“有条顶天立地的腰,整个‘俄国女人似’的”。她江湖上的称号“俄国女人”也由此而来。
她另一大特色就是普通话讲得很南方,还夹杂着浓重的地方方言口音,有时更是普通话和方言交叉用,整得自己像港人讲粤语外带英文,有模有样。其语气词是“系吗”。北冰曾无聊地做了个无聊的不完全统计,她一节课45分钟脱口而出“系吗”175次,平均每分钟3次,比中国人口出生率还猛。
有一次,岛树被她点名上黑板,要求写一道化学方程式,他忘了配平。她开口就是你“亡”了,结果把岛树吓得半死不活,他还以为自己曾几何时喝醉酒偷吃了王母娘娘的鲜桃。搞了半天才弄懂过来,原来她是想提醒岛树,他“忘”了给化学方程式配平了。岛树一身冷汗,立马以波音787梦幻客机般速度飞奔上去将方程配平,才平了俄国女人”亡”他之心。
北冰对化学课总是不感冒,无聊之际,便又和岛树开小差。
“你看俄国女人一上化学课,一讲到碳的分子结构,必大谈特谈钻石一翻,异常兴奋,好像实现了背叛丈夫改嫁的愿望似的。无非是想让我们注意到她满脖子闪闪的钻石项链。”
“戴了那么大一串钻石,怪不得她脖子那么粗。”岛树一边紧张地做着课堂笔记,一边敷衍着北冰的搭讪。
“我怎么看,也不觉得她脖子上的东西好看啊……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样的动物……”北冰开起小差来,总是东拉西扯,无休无止。
岛树似乎习惯了他那副德性,不再理会他,更加专注于把黑板上的重点一一记下来。
“喂,你不要老顾着在抄啊!我在和你开小差呢。哦,对了,你有没有看《富士山居图》了?我这里有枪版的,嘻嘻!”北冰变得贼眉鼠脸,从包里掏出视频播放器,偷偷塞上耳塞,准备打开电源。
这时迟那时快,俄国女人突然激动地尖叫起来:“对啊!北冰的回答完全正确,就是-4、3。”
俄国女人解析了大半节课的题,课堂上无一人听懂,此时听到北冰把正确答案说出来了,无疑让她信心大增,兴奋得手舞足蹈,似乎找到了知音。于是用了另外大半节课的时间来夸奖北冰,并且要求北冰把答案再重复一遍,“北冰同学,麻烦你把答案大声地告诉大家!”
北冰慌张地收回作案工具,一头雾水地站起来,故作玄虚地作了个辑,说:“谢谢,我刚才在说《富士山……”
还没等北冰完整把话说完,全场立即就欢呼雀跃,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阳光从窗口挤进来,正充当了舞台灯光,把北冰的人生照得金碧辉煌。可见断章取义是一种多么神奇的力量!
岛树看着这一幕幕的发生,差点没晕死过去。
如果张爱玲健在,一定会把眼前这个女人逮进书里,让世人认识。张爱玲说,女人是件华丽的旗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北冰说,女人是一堆复杂的碳分子,上面镶满了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