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红依没有再听到棍棒的声音,并且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她站起身来,揭开盖在身上的黑网,发现那些人都走了。红依看到自己的手臂青肿了起来,并且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在疼痛。她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
但红依还是决定要去看午夜一眼,然后尽快离开这里。
红依摇晃着身体,慢慢支撑着走过了马路。到达马路边缘的时候,终于还是倒了下来。她的一只胳膊还伸在马路上,然后她看到一辆刹车不及的车从自己的手上碾了过去,在不远处停顿片刻后,匆忙逃离。再然后,红依就失去了知觉。
手术后,午夜睁开了眼睛。南宫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激动地说:“大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些痛,还好。依依呢?我想见她。”说着,午夜便移动身体,想下床来。南宫烈慌忙按住他,“你不要命了?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呢。失血过多,再向右偏上一点点,就正中心脏了,你就没救了。”
“妖精怎样了?我想见她。”午夜却立刻想见到红依,片刻等不得。
“见那只白眼狼干什么?她杀过你两次了,她存心要害死你呀。”南宫烈攥紧了拳头。
午夜却坚持,“我想见她。”
“好吧。”南宫烈终于说,“我去把她找来。”
南宫烈在路边发现了昏迷着的红依,便把她带去医院。
全身都是伤。左手五根手指,全部骨骼错位,最后被移正接好。而中指和无名指上,骨骼已出现明显裂痕,医生建议截肢。
“不可以。花多少钱都没关系,一定要医好她。”午夜心痛不已。
医生摇头,“不是费用的问题。截肢干脆又明智,并不影响以后的生活。而接指,成功率不高。并且还有以后清洁,保养等问题,相当麻烦,并且非常容易发炎。最要命的是疼痛的问题,那是已经超越了人体承受极限的程度。
“医生,我们想好了。必须要接好手指。无论如何也要医好她。”午夜脸色泛白。
“大哥,听医生的吧。”南宫烈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改往日张狂的语气。
红依醒来后,看到自己手上缠着的白纱布,又惊又怒。然后,她忽然一把扯开了布条,手指上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的白骨。吓坏了陪房的小护士。
“午夜威呢?”红依问。
南宫烈恨午夜被妖精摄去了魂。生死攸关的时刻,还对妖精那么关心。
“医生都说要截肢的,人家比你懂行,你瞎喊什么。”自己的劝诫无用,悲剧还是发生了。南宫烈有些责怪午夜色迷心窍。
“阿烈你怎么回事?你跟她有什么仇?她没了手指你高兴是不是?你说,她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的杰作?我看你比她还狠,一点感情都没有……”午夜未曾讲完,便被南宫烈打断。
“大哥,你真行。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贱骨头。她刚杀完你,你知不知道?老天长眼,没了手指,她以后就不能害人了。我替你报仇,好好教训教训她,我错了吗?你还帮着她骂我,你行。这年头,好人当不得。我走,你们俩,谁爱死就死,我可不管了。哼!”说完,南宫烈迈大步夺门而去。
“阿烈,我不是……阿烈!”午夜踉跄追了出去。
南宫烈已发动了车子。午夜在后面追着。
南宫烈从镜子里看到午夜,并不理睬,仍旧向前开。几分钟过去,午夜追不动了。站在那里,双手捂住腹部,血开始往外渗……
“哥,哥,你怎样?”
回到医院,午夜又进了抢救室。有护士来告诉南宫烈,红依不见了。
“该死的,还嫌不够乱!”南宫烈低低地咒骂着。四处搜寻,最后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发现了红依,正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
南宫烈又把红依抱回医院去。严重感染,已经没得选择,只能截肢。
换药时,连凶残狠戾的南宫烈都转过身去,不忍看那过程的残忍。红依却不以为意,只是一再说,“午夜,对不起。”
午夜康复如初,只是更显消瘦,更显苍白。红依失去了两根手指。
午夜坐在床边陪伴,直到红依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红依似乎听到了午夜在与人谈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哥,你快做个决定吧。她断了手指,必定怀恨在心,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变本加厉地去害人呢。”似乎是南宫烈的声音。
“命中有此劫,怪的了谁。她能去哪里呢。去了外面才会害人,在这里我可以照顾她。”午夜润泽的声音。
“你还敢把她留在身边?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妖精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你已经死过两次了,下一次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你真想死在她的手上吗?她多狠呐,用刀子扎你,不扎上不扎下,对准心脏……以后的事我可真不敢想。”南宫烈凛冽的声音中含着一丝丝哀伤。
然后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午夜的声音,“阿烈,就用你先前说的那个办法吧。之前我总觉得下不了手,但现在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红依翻了一个身,又沉沉睡去。
感觉到痛苦,似要有什么事发生。用力挣扎,却无法醒来。朦胧中红依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清淡而刺耳,如同在抓她心尖上的肉。像剪刀割破丝绸,像指甲划过墙壁,像手指扯破衣衫……
红依醒来后,发现床边坐着一名陌生的男子,相貌清秀精致,气质文雅。红依看看四周,发现这个地方自己不认识,她对这里的环境完全感到陌生。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一点思想也没有。自己身在何地?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忽然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男子说话了,“薇儿,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男人叫自己“薇儿”,这个名字如此陌生,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名字。但她又真的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她一点儿记忆也没有,像初生的婴儿一样。
“你是谁?”红依问。
“午夜威。”男子答。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家。”男子浅笑,语气温柔。
“我为什么也在这里?”
“这也是你的家。”男子身上有洁净清爽的气息,让人感觉很舒服。
“我是谁?”红依问。
“暖薇儿。”男子看她的眼神温婉怜惜。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红依想努力回想起一些什么,却发现那是徒劳。
男子握住红依的手,“你失忆了。我们去旅行,出了车祸,你的头部受到严重撞击。”
“为什么你没事儿?”
男子又笑,“这个,可能是比你幸运一些吧。”
仅七天之后,红依就对午夜不再感到陌生。觉得他确实没有骗自己。她隐约感觉到这所房子里确实有他们曾经一起的影子。
午夜说,家乡遭遇地震,红依侥幸生还,流浪至此,被午夜收留,十八岁就开始在一起。
午夜叫自己“薇儿”,她默认了这个名字。
日子过得很快乐。豪宅美食,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吃饱晒太阳。午夜对自己又很好,分外疼惜。唯一让薇儿觉得不怎么愉快的就是,自己只有八根手指。
院子外面的花园里,有一只秋千。薇儿时常会坐在上面,午夜会站在旁边摇动绳索,用恰当的力道。
午夜有轻度的厌食症,吃很少的食物。但却活力四射,每天欢喜雀跃。没有过不愉快。无可挑剔。向锦结一样柔韧。并且,承受力非常地强,拳脚相加任薇儿怎样蹂躏和伤害都没有关系。
南宫烈不知从哪弄来的失忆药水,给薇儿灌下,她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在睡眠中被拔掉了所有的尖刺。
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从此世界上再没有刺客。
“瞧,一切都有定数,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嘛。”午夜端起茶盏,轻抿。
“大哥,你打算这样子一直和她在一起吗?”南宫烈有些担忧地问。
“有什么不可以吗?她现在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简单的普通的女人,柔弱无辜。她需要我。”
南宫烈没有再说什么,却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妥。
薇儿惊异于这个男子身上美丽的光能,洁净细腻,温柔缠绵。
薇儿小午夜六岁。
午夜讲自己旅行的故事。给薇儿看他们从前的照片,非常之多。薇儿十八岁的照片,齐肩短发,红衣绝艳。
午夜说自己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因为没有人会比薇儿更漂亮。从不吝啬于表达,说喜欢薇儿的眼睛,大大圆圆的像猫儿一样的眼睛,是水下的星辰,是黑色的珍珠,午夜说那是最邪恶的符号,能勾走他的心。爱不爱他?薇儿不知自己的心意,只是觉得午夜对自己很好, 自己没有理由离开他。且这里衣食无忧。
薇儿的性格依旧是活泼顽劣的。
薇儿觉得午夜也是美丽的,有干净澄澈的眼睛,光束一般明亮,可以洞彻一切地扫过黑暗。
薇儿觉得南宫烈也是美丽的,只是比午夜更多了些阳刚,多了些强硬的野气。
薇儿觉得南宫烈很讨厌自己,时刻都有这种感觉。南宫烈对她冷漠又粗暴,并且会大声吼她。她不明白这样凶恶的人怎么会和午夜那样温和的人成了兄弟。午夜说阿烈对谁都这样。可薇儿总感觉那是在针对自己,南宫烈对别人不是这样的。
南宫烈暴躁易怒,莫名其妙地,一个巴掌就会打过来。可那么厉害的人在午夜面前却像只温驯的羔羊,唯命是从。
午夜对自己各个方面都有很高的要求。修养良好,不发脾气。将打女人列为禁忌。轻度洁癖,每天不厌其烦地洗澡,换衣服。用具要摆在固定的位置。眼睛里容不下一丝凌乱,一粒微尘。
南宫烈却很随意,懒散。什么都乱扔乱放,总是有意无意把屋子弄乱。说这样才自在,舒服。
容易快乐,容易满足。对身边的人却要求很低,宽容和善。迁就南宫烈和薇儿的所有缺点。三人同住。名牌珠宝商城的老板,在B城及其它几个城市都有连锁店。午夜工作很忙,外出的时间便要南宫烈照顾薇儿。薇儿不知南宫烈为什么会那么闲,每天无所事事。
哪里是照顾,每一秒都让薇儿如坐针毡。火焰一样灼热逼人的眼神,像是漠然燃烧着的狂野沙漠,喜怒无常。让薇儿想到森林里奔跑的野兽,狼,或是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