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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月初,院子里的各色奇卉开得如火如荼,清香浓郁,满枝粉红嫩白的花瓣上有若干小飞虫栖闹。

我坐在院子里,拿丫鬟们绣花的银针去射那些小虫,一射一个准,听不见那些虫子的哀鸣,但见银光纷坠如雨似霰。开始觉得真乃神技,久了便觉寻常无聊。这点功夫对于楚天遥来说,是名副其实的雕虫小技。

三月中旬,我收到过林少辞的飞鸽传书,说要来乐安见我,被我拒绝了。

假如小榭说的没错,我中了天下奇毒,无药可解,随时可能死去,就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死去吧。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也是怕他重蹈小榭的命运。

楚天遥是个恶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已有一个月没见到他的人影了,倒是凤鸣来探望过几次,每次都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化作一声叹息。

有一天,他对我说:“您这是折磨自己,也折磨主人。”

我懒得理他。

他又说:“您这个样子,主人很难过,他为了您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我冷笑:“他杀人也是为了我?”

他面不改色道:“夫人是江湖中人,应该最清楚江湖上的规矩。风亭榭的死,是因为他私闯求真阁。这个规矩一旦破了,求真阁还怎么立足江湖?”

我道:“我不管什么江湖规矩,我只知道他是个杀人犯?”

他吃惊的看着我,然后冷笑道:“这个江湖上有谁是真正干净的,谁的手没有沾过鲜血?两个月前,夫人在姑苏,一夜之间杀了鬼谷盟十三条人命,他们又向谁去讨说法?”

我顿时语塞。

他继续道:“我与风亭榭各为其主,即便我不杀他,他难道就会放过我吗?行走江湖的人,谁不是刀口舔血,不想被人杀,就得杀人。”

我无言以对。这些的话,我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还少嘛?可是,现在它们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发生在我身边,我终究还是无法接受。

我想着凤鸣的话,出了一会神,然后起身将地上的银针一枚枚捡起来,抬头看着后院的一座阁楼,慢慢走过去。

求真阁!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藏有什么秘密,能令进去过的人非死不可?

我一步步走上去,手里捏着一把银针,心底也不是毫不紧张的。

但是,很奇怪,我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不但没有武侠小说里描写的机关暗器,连个人影也没有。

我推开阁楼的门,便是一怔,以为走进了一个图书馆。

四壁数十个书柜,上面密密麻麻的排着无数本册子,书柜封条上写着江湖各派的名称,御驰山庄赫然在目。我抽出来,翻到历届庄主那一卷,找到容疏狂的名字,定睛一看。

容疏狂,女,生年父母不详,幼年由林千易收养,教习武功。

十三岁,随林千易赴东海梦槐岛,贺岛主柳梦槐八十寿诞,得其赏识,以裁云刀法和流云出岫指相授。

十七岁,崂山落雁台,与崂山七鬼一战,十招歼七人于裁云刀下,遂名动江湖。

二十岁,御驰山庄庄主选举大会,击败二十名候选者,出任御驰山庄庄主。

我呆了半晌,接着朝后翻,急欲找到林少辞的资料,册纸被我翻的疏疏直响。

蓦然,一缕细锐的声音破空而来。是一种极细小的暗器以极快的速度摩擦空气的声音。

我一惊,挥袖如流云,将三枚暗器尽数接下,转过身,就看到久未露面的飞舞。此刻,她冰霜般的脸上溢满欣喜,那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喜悦,连带着声音也温柔舒缓起来。“私闯求真阁,你死定了。”

“是吗?”我不动声色,轻舒衣袖,抖落银针。

她冷笑道:“容疏狂,你如此大胆,到底凭仗着什么?”

“你的胆子也不小啊。”我看着她,淡淡道:“你对你家主人的夫人,从来都直呼其名吗?”

她笑:“只怕从现在开始,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我也笑:“这个恐怕不是由你说算的。”

她神色一变:“那我只有先杀了你!”

我冷笑:“你敢对我动手?”

她目露凶狠。“擅入求真阁者死!这是主人定下的规矩。我杀了你名正言顺。”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我说,“而且,你也未必杀得了我。”

“那就试试看!”

她轻笑一声,身子忽然急退开去,双手连扬,漫天碧针飞蝗般狂袭而至。

我尚不及动作,眼前忽有一道白光当头泻下,无数银针好似遇无形的铜墙铁壁一般纷纷坠地。

飞舞惊叫一声:“主人!”

艳少垂头闭目,满头银丝披垂而下,遮住苍白脸颊,极疲惫的样子。我心头一悸。一个月不见,他竟消瘦了许多?

飞舞跃入阁中,急道:“主人,她私闯求——”

她一语未毕,面上就挨了一巴掌。我顿时傻了眼。我甚至没有看到他抬手。

飞舞愣了一下,忽然大声道:“您订下的规矩,没有人能更改!”

“我自会处理。”楚天遥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这不公平!不公平!”她叫起来,“您做的这些,她根本不在乎,我替您不值……”

艳少低吼:“出去!”

她顿时面如死灰,红唇微微颤抖,站了一会,终于一甩头,扭身出去了。

房内静默。

好半天,他方才抬起头,漆黑双瞳冷电般盯着我,似要在我身上灼出两个洞来。我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心底也禁不住有些发寒。

终于,他轻轻叹息一声:“疏狂,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觉得有一股酸气直冲鼻头,忙极力控制住——我不能再被他迷惑,他是魔鬼,是魔鬼!

他忽然走过来,揽住我的腰,轻抚我的头发,低低叫我的名字:“疏狂,我们讲和吧!”

我再也控制不住,热泪轰然来袭。

他摸我的脸:“你瘦了。”

这个混蛋竟然抢我的台词!我转过头,大颗泪珠纷纷坠落。

“我想去大明湖住一段日子,陪我好吗?”

我就着他的衣服擦干眼泪,瞪着他:“我进过求真阁,死路一条,鬼魂陪你去吗?”

“你——”他气结,然后点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不语。

他放开我,拣起地上的册子,轻叹道:“这里记载着江湖各派的秘密,有些秘密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必须重重的惩罚你,嗯,就罚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他看着我,补充一句:“直到我死!”

我哼道:“放心,你绝不会死的。”

他一愣:“嗯?”

我没好气道:“祸害遗千年!”

他静静地看着我,忽然笑了。“承你吉言!”

我眼皮一跳,莫名有些心惊,脱口道:“我不许你死!”

他不动声色。“哦,为什么?”

我不敢看他的眼,嘴巴却道:“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你!”

他握住我的手,应道:“好!”

我的泪又一次倾出,纵身搂住他,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用力抱住我。

我不知道,楚天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死这个字,也许他已经得知我身中奇毒也未可知,毕竟他是无所不晓的。我只恨我的意志竟如此薄弱。他说两句动听的话,我就心软。但是,倘若他果真对我尚存有一些情意,是否可以皆由我的死,去平息这场谋反?那么也算对得起小榭了。

或许,我真的高估了我自己,不过有机会总得去尝试一下。又或许,我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伟大,假如命运一定要我在风亭榭与楚天遥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我难道真的就能将刀刺进楚天遥的胸膛?

我知道,我势必下不了手!

这叫我想起张爱玲的小说《色戒》,女杀手爱上特务头子,最后落得一个死亡的凄凉收梢。我以前一直觉得这个故事有些不可思议,原来却是真的。人性复杂,命运多舛,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

马克吐温有一句名言说: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爱情亦是如此。毫无逻辑可言。

在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倘若一定要我挑一个人去爱,最合适的,当然是林少辞。可我偏偏爱上楚天遥。人生的许多事,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譬如何时生,几时死。我不知道,我将会哪一天死去。而我贪慕这滚滚红尘,和他所给予的温暖,即便只是昙花一现。

我不知道他这些天去了哪里?是否又杀了什么人?他回来之后,明显的消瘦了,眼角的细纹渐深,好像极其容易疲倦。

这一刻,他枕着我的膝盖沉睡,呼吸平稳,面色苍白,眉宇间带着一种孩子似的满足,看得我莫名心疼。

这个男人长了一张清俊文秀的脸,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忍不住深深叹息。

“好好的,叹什么气?”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着一双乌黑皎白的眼,含笑看着我。

我微笑,顺手理他的头发——这头流瀑般的白发提醒我,我欠他的。

“你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

“你还不是一样。”他第一次近乎赌气般跟我说话。

“啊?”我一愣。

“你醒时,像一只牙齿锋利的小老虎。”

“胡说!”我佯怒道,“我比老虎要凶残得多,你最好小心一点,不要再被我抓住什么把柄。”

他看着我,嘴角慢慢弯起一道漂亮的弧线,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明亮的眸底有一股克制不出的喜悦朝外流泻。

我摸摸他的脸,戏谑道:“傻了,被骂还这么高兴?”

他握住我的手,轻吻一下,笑道:“你刚刚说‘再’,我什么时候被你抓住把柄了吗?”

我甩开他的手,重重哼一声:“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忽然低低叹息一声:“这种感觉真好!”

我微微皱眉。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吃醋了,不是吗?”

我禁不住脸红:“你想得美啊。”

他嬉笑着,伸手搂住我的腰。“傻瓜!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将他推开一点,拿出警察叔叔审讯犯人的口吻道:“老实交代,你们那晚都干了些什么?”

他兀自傻笑,轻声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她帮我扎针。”

说完,他便低下头,轻吻我的嘴唇,前所未有的温柔。忽然之间,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汉王谋反,什么江湖恩怨统统都抛到九霄云外。我只想好好活着,与我心爱的人执手终老。

良久,他放开我,忽然提高嗓音道:“凤鸣,找最近的客栈投宿。”

凤鸣打马疾驰。我的脸顿时像火烧,不敢看他。

他大笑:“真难得,你也会害羞。”

“害羞?”我抬头瞪着他,“我这是期待的喜悦。”

“天!”他又惊又笑,“没见你这么直接的女人。”

“还有更直接的呢。”我立刻移到他腿上,迅速吻住他的唇。

车内气氛立刻升温,暧昧香艳之极,少儿不宜。幸好马车适时停住,否则我怕我不能自控。

是夜,他沉静睡去。我起身去找凤鸣。

他正在楼下喝酒,清秀的面上有几分冷峭,他很像艳少,连喝酒的姿势都像足七分,亦或是在模仿。

他看见我,起身道:“夫人!”

“坐吧。”我开门见山说道,“艳少究竟怎么了?”

他面色微变:“您为什么问这个?”

“他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

他沉默一下:“您何不直接去问主人?”

我一怔:“是很严重的病?”

他看着我,目光闪烁,忽然问道:“您很爱主人?”

“废话!”我瞪着他,“他到底怎么了?”

他仰头喝下杯中酒,一口气道:“没什么。练武之人,免不了要有些病痛。”

我还欲再问。

“夜深了,您何不早些歇着。”他飞快说道,“属下也有些倦了,告退!”说着头也不回的上楼去。

我一愣,有些疑惑是否自己眼花,他的眼睛里恍若有水光?

我悄悄回房,刚躺回床上,就被一只手拦腰抱住。

“老实交代,刚刚干嘛去了?”他目光灼灼,学着我白日的语气。

“刺探消息去了!”我笑。

“刺探到什么了?”

“对手非常狡猾,一无所获。”

他轻笑一声:“那你让我独守空房,是否该有所表示?”

我惊呼:“还来?”

他戏谑道:“你还有力气到处乱跑,不是吗?”

我不及抗议,便被封住了唇。

他的吻轻柔而深情,似品一盏甘醇绵厚的梨花白,浅啜深饮一路蔓延,又像是云层携夹而来的密集细雨,倾洒而下。

我几乎窒息,似身在温软云层之上,月光柔和宁谧,无数星辰聚积的瑰丽光芒,在我的身体里轰然绽开。

※※※※※※

日暮,大明湖畔柳绿花红,夕阳未沉,冰轮已升。澄碧湖水中倒映着一个淡白色的身影,清俊挺拔,影随波荡,扑簌迷离。

我静静看着他的身影,眼眶里渐渐蓄了泪。相处日久,我越无法自拔,我爱上一个人,却没有感到喜悦,这多么悲哀,如云端寂寞的孤鸿,一声声凄怅哀鸣。

“过来。”他转身朝我伸出手,温柔的微笑。

我用力眨眨眼,笑道:“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吗?怎么忽然想起来这里?”

他握着我的手:“你就是我要忙的事。”

“少来这一套。”我哼道,“没准又是帮朱高煦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搭。”

他依然微笑着,语气有些无奈:“昔日江湖朋友说我楚天遥狂傲,我看,这两个字应该送给你才对。”

“哦?”我侧头。

“你左一个朱元璋,又一个朱高煦,还不够惊世骇俗吗?”

他带些宠溺的微笑,道:“以后人前切莫直呼帝王的名讳。”

我一阵心酸,他最近越发的纵容宠溺我,似乎已知我时日无多。

我岔开话题,道:“你前一阵跑到哪里鬼混了?”

“找一样东西。”他淡淡道,“不过很可惜,没找到。”

“咦?”我瞪大眼,“这天下竟然还有你找不到的东西?”

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句话简直近乎讽刺。谁知,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苦笑一下,轻叹道:“是啊,我以前也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

我靠在他的肩膀,伸手搂他的腰。

“我才不稀罕你的无所不能呢,我只想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他没有说话。

我抬头看着他,恳求道:“你不要管汉王的事了,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哪里也不去,好吗?”

他低下头,微笑道:“你还想着那份名单?”

我无奈。这个人太精明,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傻瓜。”他摸摸我的头,“其实有没有那份名单,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想取他们的性命易如反掌——”

我拉他的衣服。“我不喜欢你杀人。”

他眸光渐深,轻叹道:“疏狂,你要明白,江湖上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点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远离江湖。”

他笑:“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他的声音忽然一变,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水波中忽然出现三道刺眼的白光,本来平静的湖水蓦然化作数丈雪亮银白的水柱,冲天而起,和这股银波同时而来的,是三道凌厉的剑光。

银白的水光混夹着宝剑的森冷的寒芒,在天边的炫丽晚霞映照之下,显得异常美丽,美丽且致命——无数水珠漫天盖地般向我们兜头罩下,锋利的寒气迎面而至,来势迅猛之极,直叫人避无可避。

我下意识的一闭眼,不及思考,身体似有一种本能反应,甩袖翻腕闪电般去擒那剑锋,五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顺着对方的胳膊一路急上,瞬间点中那人的眉心。来人的长剑应声而落,身躯“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艳少没有动,在他身后有人横空刺出一剑,霎那间只听得宝剑铮铮鸣响,龙吟不绝。万顷碧波之上,三道身影宛若雄鹰翱翔般翩翩飞舞,忽上忽下,纠缠一片。半刻功夫,有两人惨叫落水,凤鸣收剑回身,飞掠上岸隐身不见踪影。

我兀自呆住,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杀了一个人。

他似知我心思,用力握我的手,但笑不语。

我回过神来,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他们是要杀我。”他笑了笑,“看来,那位皇太子终于沉不住气了。”

“是他派来的人?”

“显然是的。”

我忽然生气。“谁叫你杀了风亭榭?活该他要找你报仇。”

“你啊——太天真了。”他长叹一声,“对于朱瞻基来说,风亭榭这样的侍卫死一百个也不足惜。无论我杀不杀风亭榭,他都一样要杀掉我。”

我惊呼道:“我想起来了。”

他问:“想起什么?”

“那一晚在南京,你明明可以刺杀他,为何不出手?”

他看着我,笑道:“因为你!”

我一呆。

他微笑道:“留着他,御驰山庄便无路可退,你也就不得不来偷名单,不是吗?”

“原来你一早就设计我?”我叫起来。

他含笑看我,忽道:“我很纳闷,你怎么知道名单里有张辅的名字?”

我一怔,当日气得口不择言,现在要怎么圆谎?总不能告诉他,我是从明史上看来的吧。

“这个……是朱瞻基告诉我的。”

“说谎!”

“真的——”

他皱起眉头。“疏狂,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每次说谎都会脸红吗?”

“啊。”我真的吃惊了,“一直以来,我都以说谎从不脸红而自豪的。”

他沉脸瞪着我,静默半晌,终于笑出来。

我伸手去搂他的胳膊。“好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告诉你这件事,但不是现在。”

他点头道:“起风了,回去吧。”

这时夕阳落尽,夜幕已垂,湖面上聚了一层薄雾,御驰山庄的别院就在烟柳深处。

他忽道:“想去看看?”

“不想!”

“口是心非!”他冷哼一声。

我笑道:“你不是罚我永远不许离开你嘛!”

他无奈轻叹:“想去就去吧。”

我大喜:“那我现在就去!”

“不行!”

“啊?”

他微笑。“至少先陪我吃完饭。”

我嬉笑。“荣幸之至!”

我吃完饭,就直奔御驰山庄的别院,蓝子虚等人都在。

他们见到我,面上都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我直接问道:“林少辞呢?”

蓝子虚道:“少主不在!”

我一愣:“他去哪里了?伤好了吗?”

他奇怪的看着我。“少主的伤半个月前就已痊愈。至于他的去向,庄主不知道吗?”

“我知道还用问你嘛?”

他也疑惑。“可是,少主是收到您的飞鸽传书,然后才离开的!”

我皱眉。“这么说,他伤一好就走了?”

“是!”

“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

“你难道就没问问他?”我的嗓门有点高了。

蓝子虚苦笑道:“少主一向四处游历,行踪飘忽不定,属下确实不曾过问。”

我纳闷了。难道说,我拒绝他来乐安看我,他想不开离家出走?我还没那么大的魅力吧,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眼下父亲和妹妹下落不明,还有心情出去游历?

“有没有林……咳咳!”差点说漏嘴,我干咳两声,“有没有义父和晚词的消息?”

蓝子虚摇头。“没有!”

我追问道:“没出什么其他的事吧?”

他沉吟道:“朝廷派人来过两次,催逼那份名单……”

我靠。朱瞻基这小子也忒心急了点吧,他老子还没死呢,就对皇位虎视眈眈。

“庄主,您若可能的话,请尽快下手。”

我白了他一眼。“我连名单的影子都没看见呢。”

蓝子虚沉默一下,忽然道:“暗偷不行,不如明抢!”

我一惊。“怎么说?”

他面色微红。“这个方法有点卑鄙。但为了御驰山庄——”

“有话直说。”

“楚天遥此刻就在大明湖,倘若能将他一举擒下——”

我不动声色道:“他的武功,当今天下已无敌手。”

“倘若能合我与青龙、朱雀、玄武三位坛主,合我们四人之力,或许勉强可以与之一较高下。不过——”他看着我,“这件事的成败,关键在于庄主。”

“在于我?”我皱眉。

他有些谨慎的说:“据属下多日旁观……楚天遥似对庄主情意匪浅。庄主若是能在他的饮食中下些软骨散之类的……”

“我明白了!”我点头道,“这一招果然够卑鄙的。”

他神色一正,大义凛然道:“属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何况楚天遥助纣为虐,意图谋反,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人人得而诛之!”

我沉吟不语。

他试探道:“庄主,您不会是对他动了真情吧?”

我瞥了他一眼。

他面色微变,忽然长叹一声道:“林老庄主若在,必定也很赞同此计。”

我靠!竟敢拿林千易来压我?看来容疏狂这个庄主做的很窝囊啊。

我点点头。“此计甚妙!但不急于一时。”

他面露喜色。“那么庄主准备何时行事?”

“时机成熟,我会通知你的。”我问道,“对了,你跟京城的官员熟悉吗?”

他一愣。“御驰山庄在京城经营一些生意,跟他们有些往来?不知庄主为何问这个?”

“了解一下山庄的经营情况。”我说,“他们中有没有人收过我们的贿赂?”

他满脸狐疑。“基本上都收过。”

“把名单给我。”

“这个……”

“快去!”

他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三张纸出来。

我大吃一惊。“这么多?”

他苦笑一下。“没办法。本朝重农抑商,生意难做,上下都得打点。”

我收起名单,起身往外走。“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庄主!”他跟上两步,“那件事……”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他立刻道:“属下等庄主的消息。”

我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黎医生还在吗?”

他又是一愣:“还在!”

“他在哪里?”

“在后园的客房。庄主要找他,属下带您过去!”

“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说着转身朝后院去,刚过水榭,就看见一道黑影疾闪而过。

我靠,居然敢夜窥御驰山庄,太目中无人了。我待要追过去,忽听有人叫了声:“容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

黎秀然满脸笑容的迎上来:“姑娘气色大好,想必武功已经恢复。”

我笑道:“托先生的福。”

他谦虚道:“不敢!”

我心知这时肯定追不到那人,只好作罢。“黎先生,我最近身体不大舒服,想请先生看看。”

“哦?”他一怔,“姑娘请到房内坐下,待老朽先把把脉。”

我进房坐定,他垂目把脉。

半晌,他抬头道:“容姑娘的身体很好,并无大碍啊。”

我一愣。“真的没有问题?”

他也一愣。“老朽自认医术尚可——”

“我绝不是怀疑您的医术。”我连忙解释道,“只是在我中玄冰寒玉掌之前,已经中了一种奇毒。”

他吃惊不小。“是何奇毒?”

我摇头道:“不知道,据说此毒没有解药。”

他笑了笑,道:“根据老朽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天下绝无解不了的毒,不过是解药尚没被人发现罢了。请让老朽再看看。”

他查看一下我的眼睛,再次握住我的手腕,约一盏茶的功夫。

他道:“容姑娘确无中毒征兆。”

我万分疑惑。风亭榭说这种毒天下无解,显然是剧毒无比,莫非连黎秀然也看不出来?

我仍有些不确定,但又不好意思一再追问他,免得他又以为我怀疑他的医术,只好客套一番,告辞而出。回去的路上,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这么权威的医生都说我没有中毒了,我却一个劲的怀疑人家,好像巴不得自己中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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