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舞雩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灯花渐瘦,已是月上中天。
舞雩并未让姬云璟虽自己一道入府,她识得自己的身份,不管前景如何,她始终,是这翊王府中的侧妃。
中庭临水,月华如练映在湖中,带着清隽的柔和。
冷风中,一人负手望向深远的夜空,地上淡淡地投下一道孤寂的影子,四周暗无声息。
撕下灯火通明,却无半分暖意。
舞雩心下一惊,一时竟不敢上前,看着原处那孤傲的身影,她的嘴角却始终牵起一笑,这样的背影,如同那****大胜归来时一般,傲然,薄凉。
而就是这一抹身影,让她竟有了不该有的念想,世人都到他是阎罗,而仅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阎罗之称。
姬云翊亦察觉到身后之人,寒风袭来,带动他并未全然束起的青丝,和那毫无温度的语调,缓缓向眼前之人飘去。“过来。”
舞雩微愣,脚步却还是向前移动,恭敬行礼。“王爷。”
他是她的夫君,而她并没有这样的资格唤他。
“你虽入了翊王府,似乎却并不懂府中的规矩。”他凉薄的声音轻轻抛掷,凝固了周遭冰凉的气息,凉风滞涩,令女子身上的血液也干涸了三分。
舞雩神色一变,却也撩开衣袂跪在原处,地上尚有积雪,双腿触碰之间,是刺骨的寒,可这寒,却远不及心上的凉意。
她底下头,不敢看他分毫。“王爷恕罪。”
姬云翊神色极深,缓缓转身,徐步向跪在地上的人走去,却也停在一步之外。
他打量着眼前的人,若非她是正常人的眸色,这双眼,却是极其像她的,而越是这般想,心中便越是涌现起一股寒意。
修长的手指缓缓探出,勾起那女子削尖的下巴!迫使那视线望着她。
那指尖微凉,舞雩亦是一顿,视线交替间,竟还是不自觉的避开。
他的眸深入幽潭,凛如长刀,只是对视一眼,便叫人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薄凉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不像的,这世上,也仅有那一个女人,敢直视自己。
他缓缓收回手,懒懒抬眸,扫了一眼今时半边阴的天际明月。道:“你且记着,你是这翊王府的侧妃,在这府中,你足够的权利和自由,却也,仅此而已。”
舞雩微顿,看着那抹明黄的背影,似乎自是如此,从初次见面,到如今的翊王府,他留给自己的,仅是背影而已。
舞雩纤细的手微微收紧,有足够的权利和自由,仅此而已吗?是已然摆明,自己,只是翊王侧妃,而所拥有的,却也只是这个头衔而已吗?
缓缓推开那雕花的木门,一抹明黄缓缓走进这宽阔华美的寝殿,室内罗帐轻垂,淡淡地盈绕着淡淡的冷香。
而殿中,却有另一男子站在原处,他眉宇紧蹙,原本的桃花眼中,却浮现复杂的情绪。
“今夜不必守岁,你若待得无聊,便自己去吧!”姬云翊神色不变,语调到比刚刚轻了些。
姬云璟站在原处,手指紧紧蜷起,半天却未动分毫。“九哥。”
长眸轻抬,似在看眼前的人,又是飘散的极远,让人看不到半分焦距。
姬云璟看着他,方才的那一幕,并未躲开他的眼,他虽早知九哥娶步舞雩,仅仅是为了做为挡箭牌而已,可他不曾想,步舞雩,竟会是她。
他似乎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为何偏偏是步舞雩,为何一切到最后,竟都错了,可话至嘴边,竟又被他给逼了回去,嘴角无力的牵起一抹笑意,眼眸却再次恢复往日的笑意。
“九哥今日突然离宫,偏巧连司巫大人也一同消失了,九哥就不打算解释?”虽是为了尴尬随意开口,可这亦是他想知道的,那司巫的身份,他知道,九哥也知道,可九哥似乎并未在意。
九哥性情薄凉,到与那司巫的寡淡有几分相向,虽知晓在九哥在之前与那司巫有几分交集,可九哥待她,似乎真有些不同。
姬云翊并不看他,倚身坐在一旁的楠木椅上,青丝不再张扬,安静的贴服在他的明黄衣袍周侧,如墨般散开。“即然无眠,那便坐吧!”
姬云璟微愣,却也款步走了过去,依旧是寻常吊儿郎当的模样,可眼眸却也避开了姬云翊。
“这个年,很安静。”
“是九哥府中安静,外面的景色可与这里大不相同。”姬云璟笑笑,这翊王府,除了安静,还有冰冷,而在这本是冰冷的地方,他竟感受到除母亲之外唯一的温暖。
九哥于他的恩,他不能忘记,即便,是那女子,他也不可能开口去向他讨要。
姬云翊摇了摇头,却道:“不,是这姜水城,太过安静。”
“九哥所指什么?”姬云璟微顿,虽不明白九哥具体所指什么,但绝非表面之意。
“这姜水城中的无心案,是怎么回事?”姬云翊眼眸半磕,却似有意无意的拨弄着茶盖,杯中的香茶冒着热气,余烟未散。
姬云璟不曾想他会问这事,一时一愣。“这无心案我也听说了,虽然刑部的文案还未上报,可是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抓住?”嗤笑一声,姬云翊执起桌上的那只上好的瓷器,他轻叩茶盏,吹了吹茶末,轻抿了一口,漫不尽心道:“你当真觉得这件事这么简单?”
“此事来的蹊跷,我倒未觉得简单,只是曳邕的事我到甚少参与,依他的性子,即便是要按父皇的令尽快抓住凶手,也不可能胡乱抓个人去替罪的。”姬云璟亦有些思虑。
“文案未交,便有余地。”不着痕迹得搁下了杯盏,姬云翊淡淡开口。“五天内,我要姜水城的百姓,都知晓真相。”
眉宇微蹙,九哥竟要调查此事,以隐翼的能力,五天内查出并不算大事,可九哥的目的呢!
“九哥放心。”
初一的清晨,喜气仍浓,虽因太子落败,曳府有所影响,却辉煌依旧。
曳邕一早便也起身,一袭黑衫依旧,白狐毛的围领大氅亦工整披在身上,刚走至门口,便也见不少已在外等候百年的官员,面色冷然。
这些官员多为父亲所结交之人,虽并不占同,但身为曳府之人,亦无他法。
众人见曳邕出来,亦是行礼,不管碍于何事,场面功夫是要到位的,曳邕回礼之后,却也径直朝府外走去。
初一的上午,街面上到处都是火纸的碎片,来往的行人不少,商贩却几乎没有,街市两边的铺子几乎都是关门闭户,只有两三家卖火烛的还开着。
“大人,我们是要去往何处?”成殷跟至身后,微微蹙眉,封印之后,往年初一大人却都是在家中,即便是有公务,亦是在府中办理,一大早便出去的时候并不多。
“拜年。”
“拜年?”
曳邕说的理所应当,到是成殷蹙起的眉越发紧了,拜年?拜谁啊?
曳邕忽然止步,挑眉转身,看着眼前亦突然驻足的人,神情怪异。
成殷没来由的吞了吞口水,道:“大、大人,怎么了?”
“你怎么跟着来了?”
“属下一直都是跟着大人的啊!”成殷倒有些无语了,他是大人的贴身近卫,不跟着他还能怎么办。
似乎也对。“今日过年,便准你休息一天,不必再跟着了。”
“啊?”
“啊什么啊!不准再跟着了,只是命令。”
“属、属下领命。”成殷有些莫名,却也不敢再跟上去,只得看着那黑色的身影越渐走远,无厘头的挠挠头,大人他怎么了。
曳邕的步伐并不慢,不等片刻便也到了一座府邸之前。
比起曳府,天机府并不算大,亦不算华丽,可偏生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让人心生神秘,不敢轻易贬低。
府门前的门侍着的到也是黑白相间的服饰,一看便是天机府之人,虽不若守城的官兵,到也十分精神。
天机府的人虽不都参与祭祀,但不少官员却是见到过的,见曳邕前来,亦是一愣,这才行礼道:“曳大人稍等,我这便去禀报。”
曳邕淡淡点头,不久,却也见那人走了出来,面色有些不好。“曳大人,司巫大人说……今日谁也不见……”
那门侍的声音很低,这曳邕在朝廷的地位不低,司巫大人竟拒门不见,到让他有几分想不通。
不过司巫大人的性子到好像自始自终都是如此,虽然连除夕都未曾和属下们一起过,但散下来的红银却不是小数。
想想,门侍却又道:“大人昨夜回来的晚,想来是昨日宫宴有些醉酒,还望大人见谅。”
门侍本想是安抚曳邕的,却不想这句话出后,曳邕的脸色却难看了几分。
视线透过那府内,昨夜她无故自宫中消失,怎么可能会晚归?她去见了谁,还饮酒了?
“本官知道了。”说着,却也拂袖而去。
门侍试了试额间的冷汗,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里外得罪人,希望今日再不要来什么人了,否则他一个小小的门侍,不得被这些大人的神色吓的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