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去?”邱女士不安地拽紧他的衣袖。
“您别担心,”黄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天黑之前,我一定能找到住的地方。”
“我就要住这里。”老人固执起来,就像个不讲道理的孩子。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身上没钱了。”
“我就住这里。”邱女士坚持。
“到底为什么?”
“我就要住这里,就要住这里。”邱女士不讲道理了。
黄亮无奈:“好,你住这里你住这里,我去睡天桥,行不?”说着自顾自朝门外走去。
邱女士没有挽留,不停地 呢喃着这句话。
黄亮假装走了几步,最后只能妥协,跑去跟老板商量了一会儿,装了半天孙子,老板才腾出客厅里的一座沙发。
黄亮把她扶到沙发上:“邱女士,我去弄房租,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当时,黄亮的脑子里闪过一串名字,夏义、黑七、田海,无论他给哪个打电话,房租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枪毙了。
他拿出手机,拆了电池。
从今天起,他不能联系任何人,他必须要像带着一个通缉犯一样小心。
黄亮在外面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任何可以赚钱的活,当他拐进巷口买五毛钱的矿泉水时,在小卖铺旁边看到了一个老头子。
他很瘦,穿着长衫,坐在地上,挨着一赌斑驳的墙。
原来是个算命的。时间要是倒退个五十年,这一行可是很吃香的,可惜现在恐怕连个温饱都混不上。
黄亮摇摇头,刚经过那人面前时,那人却突然说了一句。
“先生您遇上棘手的麻烦事了。”
黄亮只迟疑了一会儿,仍旧继续迈开步子。
“先生,我可以帮您化险为夷。”
听到这句话,黄亮立即来了精神。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男人搓着两根手指:“我可以告诉你,但您也得赏口饭吃。”
黄亮呵呵笑了两声:“随便瞎蒙几句,就想从我身上捞钱,你是不是太会省了。”
“您要不信我,您就走,等会儿出什么事儿,可不是我造的孽。”他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黄亮回去小卖铺坐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怎么,先生想通了?”
“多少钱?”
那人拿起一只小铜钵:“您看着给,咱们结个善缘。”
“我去,做生意不得明码标价吗?”
“老头子我不愁吃穿,儿女孝顺,根本用不着靠这本事讨生活,可我不想做个闲人混吃等死,所以重新干起老本行,赚钱是其次,主要是交个朋友。”
他端坐着,镇定而坦然。
黄亮拿起铜钵敲了敲:“质地不错,硬币敲出的声音一定更悦耳,你觉得呢?”
“您要是想听声解闷,不如扔进去试试。”
“好啊,可我不知道是扔十个,还是扔一个?”
“看您喜欢。”
“我喜欢不如你喜欢,我要是放两张百元钞,你不是乐开了花吗?”
“先生,你如果不想结善缘,只管走您自己的路,干嘛在这里拿我开涮。”
“我哪敢哪,还得指望着您给我消孽,帮我渡过难关呢?”
“我不做你的生意了。”墨镜后的两撇眉毛一揪,他立即夺回铜钵,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这点耐心都没有,难怪做不了大生意。”见他仍然不说话,慢悠悠地说,“一天蹲到晚,才赚个五六百,喝酒都不够,还怎么养老婆生儿子,对了,还有老婆家的那几个吸血虫,你就是活活被他们拖累的。”
那人一愣,僵硬地扬起脖子:“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必要说下去了,就算我告诉你赚大钱的法子,你不懂,那也是白说,我干什么费那口水。”
黄亮刚走了几步,那人忽然托住他的脚。
“走,咱么找地方喝酒去。”
黄亮摸了摸贴到后背的肚皮,笑着说:“可我还饱着。”
“我请客,您赏脸陪我吃一顿,我在这里谢谢了。”
黄亮听着咕咕叫的肚子,勉为其难地进了餐馆。
他把服务员叫到一边说了几句,才坐回桌子上。
“我这个人忌口,希望您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您能赏脸吃饭已经给足我面子了。”他给他倒了杯酒,“先生您是在哪里发财?”
“我……”黄亮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这是几个意思?”
“自己悟去吧。”
“先生,我也是吃这口饭的,您这故弄玄虚的,有什么意思呢?”
“我跟你可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我赚的是大钱,你赚的连我的零头都凑不够。”黄亮得意地喝了一口。
“您进账多少?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黄亮嘿嘿笑两声:“赚多赚少都是时机促成的,没什么好炫耀的。”
对方又把脸凑近了一些:“不瞒您说,我从出师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可就是……”她两手一拍,摊开。
“哼哼……”黄粱摸着额头,“不就干了十年吗?有什么难为情的?”
“您怎么知道?”
“我要是连这点道行都没有,怎么能混到今天呢?”
“哎呀,”他激动万分地握住他的胳膊,“我熬了十年,终于让我遇上贵人了,还请您多多指教。”
“您比我大一倍,我怎么敢说自己是前辈。”
“您还谦虚什么,这年头,谁赚钱谁就是爷。”
“错,”黄亮猛地一拍桌子,脸色严肃起来,“就是你这句话。”
“怎……怎么了?”对方呆住了,两眼直愣愣的。
“从你的面向来看,是大富大贵的命,发财应当在中年,如果我说的没错,你中年的时候,应该错失了一次十分重要的机会。”
对方闻言,立即两眼放光:“真神了,不错不错,我记得那一年,手里存了资本,就和几个朋友一块儿搞投资,后来产生分歧,他们透了互联网,我投了黄金,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居然能那么多客户,结果其他合伙人赚的盆载钵满,我差点裤裆都卖了,”他叹了口气,又闷了口酒,“哎……现在想起来,我仍旧毁断了肠子。”
“你知道症结在哪里吗?”
“不就是那刚刚兴起的互联网给害的吗,还有那什么淘宝。”
“错,”黄亮严肃地说,“你错在刚才那句话。”
“哪……哪一句?”
“上上句。”
“谁赚钱谁就是爷……这句没错。”
“大错特错,”黄亮拍着桌子,“你说反了,结果财神让你给赶跑了。”
“哪里错了?”
“这……”黄亮刚要张嘴,热腾腾的小菜端了上来。
等服务员下去,黄亮只顾吃菜,不说话了。
“先……先生……吃不完您可以打包,您赶快说一说,我怎么就错了?”
黄亮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你已经断送了自己的财路,富贵命变成乞丐命,我要是再多嘴,怕会受到连累啊……”
“先生,”他拽紧他的手,“我那老婆今年才三十五岁,我要是不能赚钱,她非我戴绿帽子不可,您行行好……”
“都是你的男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也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什么规矩?”
黄亮皱眉:“入行这么久,连行规都不知道,活该你混到这种地步。”黄亮说着, 转身就要走,被他死命拽住。
“我懂我懂。”他说着从口袋里一沓钞票——零钱。
“老哥们,”黄亮不屑地笑笑,“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可……可我可我就只有这么多了。”
“昨天不还赚了一万吗?你花得可真够快的。”
“你……你怎么知道?”那人嘴角有些抽搐。
“我不仅知道你赚了一万,还知道你把钱存在了交通银行,我还知道……”黄亮刹住话,忽然神秘一笑。
“知道什么?”
“知道你银行密码。”
“什么?”他错愕地瞪大眼睛,“你胡说。”
“不信?”
“不信。”
“你把银行卡拿出来。”
“干……干什么?”他忽然握紧了裤袋。
“知道卡号和开户日期,我就能推算出密码。”
“真的加的?”他作势掏卡,可是掏到一半,又塞了回去。
“怎么,不让我试给你看吗?”
“不用了,”他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把这本事交给我?”
“那不成,这可是我看家本事,我还指望着它赚钱呢?而且我给自己立下过规矩,这门绝活绝不外传,要是碰上个心术不正的,那岂不是要乱套,我可不想作孽。”
“先生,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心术不正的,我不就想赚点养老的钱吗?您行行好,我保证守口如瓶。”
“你倒是很有诚意。”
他看了黄亮一眼,立即赔上笑脸:“我懂了,我懂了,您在这儿等一会儿,我立刻去取钱。”
黄亮喝着小酒,小半会儿之后,服务生走了过来:“先生,您点的菜做好了。”
“打包吧,账一块儿结。”
“好的。”
服务员离开一会之后,他便回来了,把手伸进夹克,从咯吱窝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这是两万块钱。”
“痛快。”黄亮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窗外,伸出手去。
“等一下。”他按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黄亮耸耸肩,“对对对,别人都是发财立品,到你这里得反着来,这才是窍门。”
“你的意思是先立品,后发财?”
“就是这个道理。”
“先生,还请您说得明白一些。”
“啧,”黄亮皱眉,“多做好事,多交朋友。”
“我做什么好事?”
“你是不是还要我教你怎么吃饭?”黄亮冷笑,“该做的事你自然会遇到,不该做的……一定不能做。”
“什么又是不该做的。”
“比如说说话不算话,再比如说半路堵截。”
“啊?”他正发懵。
黄亮瞥了一眼窗外,笑嘻嘻地说:“刚酒喝多了,我去下洗手间。”
黄亮向服务生要了打包的菜,然后徘徊片刻,趁人不注意,一下子溜进了女洗手间。
他也没办法,要怪只能怪这小餐馆连个后门都没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黄亮才从洗手间里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