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林小北来过纽约数次,每一次都是马不停蹄,只是这一次,她专程来看望末生。
林小北找到末生的住处,按了两下门铃,没人应。
林小北拿出手机,号码拨了一半又把手机合上,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门一打开,林小北的万千情绪全储在眼睛里了。
末生显然是正在画画,身着罩衣来开门,林小北想要抱着末生大哭一场,因为她看到末生瘦的比皮包骨头好不到哪里去。
十个月未见,只长个子不长肉。
林小北一瞬间呆愣在那里,只能呆呆的看着末生瘦得过分的脸。
末生见到林小北时也是一怔,她以为是楼下的安心前来取画。
末生回过神来,“林小北?”
“末末。”林小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下飞机到达纽约的那一瞬间,林小北有了转身回去的冲动,不过还是过来了;见到末生这一瞬间,心绪更加复杂,心疼的无以复加。
末生把人让进房,“你怎么会来?”说着把身上的罩衣解下来,到厨房煮咖啡。“你随便坐,我给你煮点咖啡。”
林小北打量着房间,当然也看到了沙发上的那条红围巾,心中更不是滋味。然后一间一间的看,最后站在厨房口,目光落在末生身上。
房间干净整洁,如果是一年前见到,她绝对不会相信末生可以将房间打理的这么好,简直比家政还要优秀。
只是,末生没有把自己打理好,穿着宽松毛衣也可以看得出来她实在是太瘦了,腰围能有60cm就不错了。
“你怎么会突然过来?没关系吗?”末生像是知道林小北就站在她身后,像是高兴又失落的笑笑。
“这边的公司有点事,我顺道过来看看。”林小北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林小北尽力的轻描淡写,末生还是很感谢她的心意的,将煮好的咖啡递给她一杯。
“吃过晚饭了吗?”末生打开冰箱,“如果没吃,我下鸡蛋面给你吃。”
“好的,谢谢!”
林小北不争气的掉了一滴泪。
末生利索的洗菜、开火、下面、打鸡蛋,动作行如流水。
“末末……”看着末生在厨房里忙碌,林小北只觉得心口的酸楚涌到了口中,她艰难的站在厨房门口。“Columbia注册入学那天还由我和你一起吧?”
末生的手,不像是拿画笔的手,变得粗糙。
末生停了一下,“不……用。”
过了一会,末生又说道,“你也知道我学习能力有多强,我一个人也可以。”
这一刻,林小北觉得苏弦当初的那个决定简直蠢到不能更蠢,当初他们几个也是脑子里进了水拦都没有拦一下。
现在,苏弦玩起了失忆,苏家下了“末生”的缄口令,国内几大家族的斗争又是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波涛汹涌,末生这棵生命力强的小草越发茁壮,照着这趋势,完全不需要苏弦这棵大树指日可待。
也不知道苏弦是怎么把人轰出国的,将近一年,末生没有给国内的任何人主动打过电话,包括苏弦。
“这一年来,过得怎么样?”
“不错,我的画技没有退步吧?”末生将煮好的面盛出来。
“嗯,更好了。”林小北简直不敢去想末生这一年是怎么度过的,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末末。”
“嗯?”
“明年暑假,要回国吗?”
末生把面端到餐厅的桌子上,“吃吧,我去画室把东西收拾一下。”
末生岔开了话题,然后去了画室。
林小北吃着面,不争气的吸了吸鼻子。
末生将调色盘清洗干净,又看了一眼画到半途的画,是苏弦。
“怎么办,我好像真的要记不得你的样子了。”末生对着画无声的说道,拿起一旁的白布盖住画架,然后出了画室。
末生到客厅的时候,林小北正窝在沙发里发呆。
“韩桢向你求婚了吗?”末生盘腿坐在沙发上。
林小北先是一愣,随后是心脏一阵抽搐,“没有,我和他还不就那样,结婚也不过是……”
本来想说“结婚也不过是多了一张纸。”,但是她就是说不出来,勉强的咽下去。
“其实,韩桢并不喜欢你。”末生的话有些残忍,彻底戳破了林小北的保护壳。
“嗯,我知道。”林小北坐直身子,捏了捏末生的脸,“你真不可爱。末生,今天晚上收留我吧。”
末生揉了揉自己的脸,蹙了一下眉头,然后起身去收拾客房。
林小北凑过去,“末末,求陪寝啊!”
“你要是不怕我半夜把你一脚踹下床,你就睡。”末生无奈的又回卧室,找出一套还没穿过的睡袍扔给林小北。
林小北仗着自己的身高摸了摸末生的头。
“林小北,调戏姐们,天打雷劈。”末生朝林小北喊道。
林小北则是心情大好的回道:“姐们磨逼才天打雷劈。”
末生瞬间无语,论流氓她流氓不过林小北,虽然林小北都已经三十二岁了。
鸠占鹊巢,末生去了客房冲澡。
末生回到卧室的时候,林小北正在蹂躏她的小熊,见她回来,尴尬一笑,连忙撤离自己的恶爪,“末末,这小熊都十年了吧?”
末生点头,“嗯。”
末生还清楚的记得买那只小熊的情景。
一九九五年的平安夜。那天,苏弦带她来到这里和家人团聚。只因她在路过玩偶橱窗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第二天她收到的礼物就是玩具熊。
林小北侧着身子躺着,“你那小熊胸前别的军功章哪里来的?”
末生呼吸一滞,手不自觉的摸上去,“我外公替我讨来的。”
林小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
末生笑笑,“你不用一副伤害了我的表情,你这次回去,帮我捎点东西给我老师吧?”
能让末生称为老师的人,只有吴书御了。
“好。”林小北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封邀请函给末生,“Valentino高定秀场的邀请函。”
末生没有接,“林小北,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末生了。”
以前的末生,是苏弦的末生;现在,自己充其量是个被苏弦资助的贫困学生。
“到时我陪你一起去,”林小北自作主张的把邀请函放进床头柜,“我千里迢迢腾云驾雾的到你这里来可不是为了听不喜欢听的。”
末生苦涩一笑,习惯性的拿起台灯旁放的药吃。
“生病了吗?”
林小北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白色药瓶,只是那个药瓶上面太干净,什么都没有。
末生不自然的说道:“钙片。”
“末末,你没有说实话。”林小北盯着末生。
“你想多了,真的只是钙片,不是gay片的钙片。”末生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黄色小笑话。
林小北真想说,我信你我傻,可她又不能真说出口。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暂且不给末生计较。
林小北躺进被子里,末生也钻了进去,拿起法文名著《小王子》看。
两人沉默良久,林小北突然觉得她可以把这一年发生的事和末生说说。她一直不敢说,是摸不准苏弦把人送出国的时候是怎么着了。看着小可怜末生,再想想被当成傻瓜闷在葫芦里的苏弦,着实让她不吐不快,于是她决定透露个一二。
“末末,关于老大的事……”
“林小北,如果我真的很想他,我会回去的;如果他真的很想我,他会过来。”末生打断了她,放下了书,背着林小北躺了下来,“你也累了,睡吧。”
说着关了自己那边的床头灯。
听到这话,林小北歇了说出一二的念头。
也许真的是如自己哥哥林南所说,不知道真相的末生更安全。
如果末生知道了真相,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回到国内,缠着苏弦。这样,末生又多了两方“敌人”。她和林南几个根本没能力应对。
末生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抱着她的玩偶熊。
林小北按灭了自己那边的床头灯。
第二天一早,末生送了林小北上飞机,然后到图书馆呆了一阵,突然想起送安心画的事,就出了图书馆回了家。
在找以前画的樱花那幅画的时候,发现自己少了一幅画,是自己出国时带的那幅,苏弦站在花房外,深情而悲伤。
末生不用想也知道是林小北拿了去,气的牙痒痒。随即到冰箱里拿水喝,看到了一张便条贴在冰箱上。
“末末,我拿了你一幅画做我的圣诞礼物,是拿不是偷!还有,圣诞快乐!礼物我放在你衣橱间了。”
末生转身就去了衣橱间,林小北的礼物很是显眼,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大红围巾。
末生的嘴角在笑,眼睛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