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爬到吴奇哲身边,从他手中抢过夜视望远镜,何佳骏顺着吴奇哲指着的方向看去,远处,便是一群在满是闪光的夜空下移动的黑影,成群结队。
坦克的巨大身影是可以清楚地被看到的,但从左到右……
中国人喜欢先从左边看起,于是他转头往左,可视野里的叛军部队没有消失过——从三点钟方向看到九点钟方向,竟然都是叛军的部队。
半圆形的包围圈,还有即将到来的一个营的增援,情况在一瞬间变得极为糟糕。
不,不是一瞬间,从一开始,这个计划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注意到叛军的部队调动,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比较迟钝的叛军忽然之间变得如此精明。
何佳骏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情况,直到Karse-6的耳机被接通,里面传来胡建城的声音:“该死,这里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根本就不像一个指挥部!”
须臾,林恩不耐烦的声音也响起了:“不像就不像吧,我们得走了!”
听起来他们还没注意到。
何佳骏吸了一口气,按下接通后低声说道:“发现敌军,三点钟方向至九点钟方向,半包围圈,距离一点八公里,数量约为一千人,装甲车辆较多,应该是装甲团……怎么办?”
这句话说道最后,何佳骏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而另外两个突击队的领导人也久久没有回应,他抬起头来,看着已经接近到危险距离的一辆达特-2坦克,何佳骏再次按下耳机,坚决地说道:“各分队,展开队伍,准备进行防御作战!”
“等等!”胡建城大声叫着,“向西南方向撤退,与友军会合!”
撤退?来得及么?
“真要撤退的话,五分钟之内,他们的坦克和装甲车就能冲进村子里,再说周围都是平原有什么好跑的……如果要我们这一帮人为你们拼命打后援倒也没问题。”何佳骏异常冷静地说道。
现场忽然之间就冷静了下来,须臾,林恩用不同于往日的谦逊语气向何佳骏开口道:
“有什么办法吗?”
“有两个,一个是死一部分救另一部分,一个是也许能全部突围却风险极大的办法,要哪个?”
往日里完全不见何佳骏有这般魄力的吴奇哲也悄悄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凝视着他暗淡的眼睛。
“第二个。”耳中终究还是传来了预想中的答案。
何佳骏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预想中的答案,听起来很简单,却又让所有人心中一震。
“这附近是半环状的山丘,我们在山上坚守,同时呼叫主力部队支援,大概就是这样。”
理性一点去思考,这个提议无疑是风险最大的,但若是想能尽量减少损失,这个确实是最可行的——因为只有一个突击队殿后,这群人无论如何都必死无疑,但三个突击队一起顶住并先让空军过来支援,那么损失的人数可能不会超过一个突击队的人数。
但结果究竟如何,就要看空军的支援力度和三个突击队的战术配合了。
很快,三个突击队,总共一百六十一名可以战斗的士兵,部署在了半环状的山丘上,而其中人最多,最缺乏经验的第二突击队,正位于最突出的地方。
…
大概1000人,对于这个数字,也许很多人没有一个抽象的概念,究竟有多少呢?
人类的体型差别不大,1000个中年人在足球场上紧密排列,大概就占用了一半的面积。
可是当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拿上机枪,还有些人驾驶坦克或者装甲战斗车辆,恐怕两个足球场都容不下他们。
而一百五十人的规模,大概就是1000人的二十分之三。
历史上,数千人战胜数万人的战例虽少但绝不是没有,巴巴罗萨行动期间这样的事情甚至还有点“泛滥”,就连1945年的德军都有几次打到过如此水平。
九十多年后的2033年,这样比例的战斗在中国上演了。
“只要几分钟,空军就会有大批的直升机过来支援,而主力部队应该也会在半小时内到这里,我们会活下来的!德意志万岁!”
何佳骏刚喊完这句话,一发炮弹就击中了不远处的山丘,发出剧烈闪光的同时把泥土冲到天空,砸在德军士兵的脸上。
第二突击队大部分人的作战经验少之又少,只有几个人在中国紧急扩军之时参加过混乱不堪的战斗,要这群人打这样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却不是强人所难,而是无奈之举。
而抬头看向眼前的叛军部队,最接近的一辆坦克是达特2型,这种各项性能中规中矩的坦克正马力全开朝环形山丘中的山谷冲来,距离300米左右,同时也在扬起120毫米的坦克炮向山上发射高爆弹,也就是说对方知道德军士兵在山上,可乱飞的炮弹毫无准头,不像是有目的地去杀伤敌人——以现代坦克的计算机炮控,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打不中一个人体大小的目标。
何佳骏在平缓的山腰上,在一块苔石后面探头观望,在肉眼距离内,大概11点钟到13点钟方向的敌人似乎比较多,他很快就想到,这叛军用如此架势,实际上是想重点突破然后分割包围。
他立马就想到自己在绝望中向自己的脑袋扣响扳机的场景,不由得浑身一抖,背脊发凉,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更多的是“绝对不能陷入绝境”的决心。
转头看着那些已经在大树后面,石头后面,甚至是地面上隐蔽的队员,他也有了一些面对杀戮的勇气。
“如果杨雨晨在就好了啊……”吴奇哲冷不防来了一句。
只可惜没有人会有这个心思去回答他了,何佳骏也只是一瞬间地感叹过后,握紧了StG31突击步枪靠在石头后。
远处坦克引擎的声音逐渐清晰,何佳骏转头朝谢俊挥了挥手,那家伙就拉着一个新兵跑到山谷周围了,而他们肩上扛着的长筒状物体,正是德军的超级多面手——“铁拳”火箭筒。
山谷把环状山丘分成了大小两部分,大这边有第一和第二突击队守着,小那部分地势陡峭,由更具经验的第三突击队把守。
而那辆打前锋的坦克就是冲这里而来,对面的第三突击队也用反坦克武器做好了准备,只等坦克冲到近处。
引擎的声音如同催命死神,让人不得安宁,所有人都盼望着在几声爆炸之后它能彻底远离耳旁,而谢俊如同雕像一般,在山谷旁陡峭的斜坡上架着火箭筒,汗珠从他的面颊流下,滴落到冰冷的空气中。
远处传来了闪光。
就像放鞭炮一样,何佳骏看到自己背靠着的石头被金黄色的,快速闪烁的光芒投射出很多个影子,他还来不及大喊“炮击”,便被剧烈的爆炸震翻在地上,胸口如同被一个重量级拳击手猛砸一拳,闷闷地疼。
耳朵再也没有将空气中的震动传达到脑中,他不顾脸上流下的温热液体,发疯一样地把自己卡在石头缝隙间的身体抽出,然后就看到一个如破布一样的物体砸在石头上,飞出惊人数量的黑色粘稠液体。
这是人体的碎片。
大脑好不容易恢复了运转,他趴在地上转头向左边,却发现原本在那后面蹲着趴着的一个小队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还在冒火的弹坑。
慌乱之中被人踩了一脚,他竟然毫不察觉,抬起颤抖的手想要按下耳机的通话键,却忽然发现耳机没了,在黑暗中也看不见它究竟掉在什么地方,而且说不定已经坏了。
经过这么一轮炮击,何佳骏感觉几乎是天崩地裂,人员死伤严重,但转头看看自己领导的小队,除了一人脑袋被弹片射穿毙命,其他的也只是轻伤罢了,不过缺乏经验的他们此时还是显得十分慌张。
冲过来的达特2型坦克消失在视野中,似乎已经在山谷里被解决了,但无法确认,不过如果真的让它冲进后面,也许更是灭顶之灾。
期待着谢俊能与第三突击队的队友们合作顺利,他用手支起自己的身体,然后抬头朝远方看去,敌人的坦克就像成群的饿狼,凶狠地朝着德军士兵们扑来。
混乱的状况并不允许他有效地指挥部队了,所以,只能靠老兵们平时在战斗中培养出的默契,去迎接敌人的挑战。
“真难办……”
吴奇哲似乎就在身边说出这句口头禅,但他转头一看,却不见其人。
远方再次闪出零碎的光芒,炮弹接踵而至,若是不算光速,只算音速的话,两者间的距离大概是六七百米,而冲在前面做先锋的则散布在各个距离,他们胡乱炮击着,几乎要这一面山推平。
何佳骏知道,只要的落点稍微近一点,他的小命就会当场上西天,所以他和别人一样,紧紧地缩着身体趴在地上,这样至少还能减小被弹片击中的几率。
让人欣慰的是,叛军的坦克炮没有发射更先进一些的空爆炮弹,而是直接用接触引信,这种炮弹在射进目标几厘米深的时候才会爆炸,所以猛烈冲击波的一部分都被大地母亲吸收了,看起来大地是不喜欢人类杀戮的。
爆炸在四周发生,有远有近,不过猛烈的爆炸总是十分刺耳,在不佩戴耳塞的情况下,耳朵总是会被疼痛与呜鸣折磨一番,何佳骏只好捂着耳朵,张大嘴巴。
真不知道德三的官兵们是怎么在152毫米和122毫米火炮的炮轰下作战的,仅仅被120炮轰炸,何佳骏就已经感觉到头昏恶心。
大锤一样的爆炸就像砸在人的心口上,不仅对耳朵,对于人体的耐受力和结构功能来说都是挑战,这段过程是极为痛苦的。
何佳骏感觉如同过了几个世纪,自己随时都可能死亡,但当炮击逐渐停息时,他松开粘上自己鲜血的双手,发现自己还能活动,不禁对着上帝感谢了一番——虽然他不相信有上帝。
再次抬起头来,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不过他的眼睛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在四百米外不断推进的叛军坦克,还有随着装甲运兵车开上前来的叛军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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