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湖面上甚是寒冷,一叶小舟中,胡南风打了个喷嚏,裹紧唯一一件干燥的外衣。里面的衣服仍是湿透的,又没有衣服可以换,冷得浑身颤抖。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已经被宝刀山庄的人所厌恶,心中烦闷,不想说话,只是裹着外衣,抱着胡天行扔给他那把刀,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那把刀不是普通的刀,是一把宝刀,叫青鸾刀,胡南风长这么大,都没用过这么好的刀。胡中原喜欢收藏宝刀,但这把刀,却并不是他给胡天行的,而是胡天行自己在武林大会上赢来的,胡天行曾说,有机会,再弄一把好点的刀给弟弟,但是后来的武林大会,奖品都是其他东西,他也没机会。胡中原在这方面颇有些小气,明明一堆宝刀,一把也不给胡南风,他说,胡南风太糊涂,说不定什么时候弄丢了,多可惜啊。好在胡南风刀法很好,最普通的刀,在他手里也是威力无穷。
其实老爹说的也对,他出来闯荡没多长时间,刀就丢了两把了,一把被十八般兵器帮暗算的时候丢了,一把刚刚掉水里了。自己,果然不是用宝刀的命啊。胡南风想着,望着手中那把青鸾刀,心中感动不已。
这把刀他哥很宝贝,却这么容易的给了他,那么多人都对他充满敌意,只有他哥还对他好。胡南风想到这里,眼眶竟有些湿润,暗自发誓,这把青鸾刀,可不能丢了!
黄鹂划着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胡南风,觉得这家伙裹着衣服发抖打喷嚏的样子颇有几分喜感,一幅落魄样,竟有些惹人怜爱。她看他沉默不语,觉得气氛很尴尬,便找话,说道:“胡小公子,我刚刚帮你划船,到底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胡南风一愣,他把宝刀山庄弄回去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便说:“可能是好事吧。”
“我欠你个人情,这下还了,我们两清了。”黄鹂笑道。
胡南风又是一愣,问道:“你何时欠过我人情?”
黄鹂虽然武功不咋地,却是知恩图报之人,便说:“上次,被百花帮包围时,你挡在我身前,为我挡暗器。”说话间,脸色不禁有些飞红。
经她提醒,胡南风记起了当日之事,只是,他觉得,他挡在她身前只是本能反应,并不算什么人情,便说:“你说那个,那不算事,而且,我也没救你,当时孔轩和星梦若不来,我们都死定了,只是,我可能比你早死一些罢了。”
黄鹂听他这么说,一时想不出怎么接话,她越发觉得胡小公子人不错,待人随和,没有架子,关键时刻,又靠的住,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她甚至下定决心,回去以后好好跟着爷爷练剑,有朝一日,和沈星梦再比一场,争取把胡南风赢回来!
胡南风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眼看离岸近了,不知星梦现在怎样?他心中只是担心,想到上岸之后,不免又要和人动手,他便暗自握紧手中的青鸾刀。
靠近岸边,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看到众人厮杀的场景,胡南风稍稍松了一口气,黄鹂把船停下,二人下了船,向岸边走去。黄鹂心中有心犯愁,她爷爷不肯带她来,她是自己偷偷藏在船舱里,跟过来看热闹的,现在,她不知怎么跟爷爷交待。
“你要去哪儿?”黄鹂看看胡南风,问道。
话音未落,突然,一把刀从她身后袭来,速度极快,黄鹂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身后风声,头都来不及转,就觉得背心一痛。
正当她以为必死之时,这痛楚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只听见身后清脆的兵器撞击声,转过头,看到胡南风手中的青鸾刀抵住一个中年女人的钢刀,那中年女人衣饰颇为艳丽,眉目颇为美艳,年轻之时,定是个美人。
双刀相交,只在霎那之间,胡南风根本没看清出刀的人,待他看清那女人,却收回刀,挡在黄鹂身前,说:“孙前辈,你干什么?”
那女人,正是孙凤舞。此刻,她面对黄鹂,怒目而视,手中紧握钢刀,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形,刀尖指向黄鹂。
“我干什么?南风,她是仙剑阁的人,仙剑阁阁主黄龙子正在率领数名长老攻打我们,沈教主那边正在苦战,这小丫头,是我们的敌人!”孙凤舞话音未落,手一挥,一把刀又要攻上来。
胡南风见状,连忙举刀挡格,边挡边说:“孙前辈,她不是坏人,她刚刚帮了我!”
“她不是坏人,那我们是坏人了?”孙凤舞说着,手中刀不停,一刀刀攻上来。
胡南风没办法,孙凤舞平日待他不错,还教他凤鸣刀,他不想与她为敌,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伤害黄鹂。他只好见招拆招,也不攻击,只是一刀刀挡住她。
“胡南风,你终究是宝刀山庄的人,这一战,你站在哪边?”孙凤舞停下动作,却没有收回刀,而是把刀锋对着胡南风,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她平日言语就偏冷,一怒之下,这声音就像万年寒冰,似要冻结人心。她此时看胡南风的目光,就好像面对仇敌一样,让胡南风心中一冷。在船上,他阻止宝刀山庄参战之时,那些人看他,就是这样的目光。胡南风自忖,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在保护别人,可是为什么总是被人当敌人看待?
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他的思绪像突然断掉的线,一时接不上,无法回答孙凤舞的问题。
“回答我?你站在哪边?”孙凤舞看他不做声,继续逼问,刀锋离他又近了几分。
胡南风还来不及回答,突然见到一把剑从孙凤舞身侧袭来,那把剑来势汹汹,似乎周围的空气都被剑光劈开,竟让他有些呼吸滞涩。孙凤舞的反应比黄鹂快得多,但这一剑,却比孙凤舞的刀也快得多,只见她向后退了半步,剑光已经欺到身前,眼见就要刺进她的胸口。
胡南风来不及说话,本能的做出反应,他的刀很快,但跟这把剑相比简直就是走路的追赶骑马的,他刀一出,无法完全挡住这把剑,只是刀锋从剑侧擦过,稍微改变了剑的走向,却正是因为这一改变,让这把剑只在孙凤舞胸前留下浅浅的伤口,并没有伤及要害。
孙凤舞连退数步,才终于站定,看着剑的主人,面露惊恐,吐出三个字:“黄龙子!”
被吓得发不出声音的黄鹂也叫了起来:“爷爷!”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可谓如雷贯耳,胡南风震惊的看着来人。这是个老人,须发花白,看来年级已近古稀,但精神矍铄,目光鹰一般锐利,身姿矫健,无半点苍老之态,一袭白袍,略宽大的袖管随风飘荡,让人不禁想起神话里炼丹的老神仙。
仙剑阁阁主黄龙子,在胡南风印象里,这种人应该只存在于传说中,而今天,自己居然遇上了黄龙子本人,还跟他过了一招,碰到了他的剑!
胡南风想叫一句黄阁主,却发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一时发不出声音。
黄龙子站定,孙凤舞自知不是对手,不敢妄动,她深知,他要她的命,不过瞬息之间。
黄龙子锐利的目光扫过胡南风手中的刀,看看他,说:“青鸾刀,这是胡天行的刀,但,你不是胡天行。”说着,他略一思索,目光中突然迸射出愤怒,喝道:“你是胡南风!”
胡南风还来不及承认,就见黄龙子一剑刺出,这一剑不仅快,而且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呢,剑尖的锋锐直抵胡南风颈部,不伤害他,却能让他感到些许刺痛。
胡南风从未见过如此高手,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自己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他不知道,黄龙子为何会对他如此愤怒,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老伯啊!他一时间吓傻了,站在原地,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额上,已冒出冷汗。
“爷爷,你干什么?他刚刚救了我!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黄鹂慌乱的喊道,她本想去拉黄龙子的手臂,但她害怕,这样胡乱一拉,反而会伤害胡南风。
黄龙子听她一说,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收回剑,不去看黄鹂,仍是望着胡南风,冷冷的说:“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剑虽然收走了,但胡南风仍是不敢乱动,他只听见黄鹂忙着跟她爷爷解释,解释的具体内容他已经无心去听,只知道,最后,黄龙子说:“就是他,伤了小山!”
哦,原来黄小山是他孙子!胡南风终于明白了黄龙子看到他就生气的原因,伤了黄小山,他也有几分后悔,但是,当时,他并没有过多的选择。
黄龙子看看他,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看得胡南风直发毛,只听得那浑厚的声音缓缓说:“看在你救了鹂儿的份上,老朽今日不取你性命,但是,你身为宝刀山庄之人,却帮助魔教,老朽要给你些许教训!”
黄龙子又是一剑刺出,胡南风的双目一直紧盯着他的剑,看得真切,知道他一剑,是要刺向自己右臂。他伤黄小山,伤的就是右臂,看来这老伯是要以牙还牙,可是他若伤了右臂,一时不能拿刀,那谁去帮沈星梦?他向来只会用刀,不能拿刀,他岂不是等同于废人!
一念闪过,被黄龙子吓得半天不敢动的胡南风突然动了,他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挥刀,那一剑直直刺来,黄龙子根本没料到他能躲开,却在听到刀剑相交的一声脆响之时,楞住了。
胡南风比他,还是慢了半分,没能完全挡住那一剑,但握刀的右臂却躲开剑锋,刀在剑上撞了一下,改变了剑的走向,那把剑擦着他的右肩走过,湿透的衣衫已是破裂,索性皮肉并没有受伤。
胡南风拼尽全力,只是稍稍改变了这随意一剑的走向,二人差距,可见一斑。胡南风仍是恐慌,若这老伯执意伤他,他是万万无法逃脱的。
“好刀法,怪不得小山被你所伤。”黄龙子重新打量着胡南风,说。以前有人说宝刀山庄小公子除了刀法,其他一无是处,他还不太相信,现在,他看出,胡南风的刀法,恐怕比胡天行还要强,想来他只伤了黄小山手臂,并未伤他性命,恐怕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吧。
听到他夸奖自己,胡南风并没有半分高兴,如今人方为刀俎,他是鱼肉,人家剁了他之前夸夸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伤小山这件事情,老朽可以暂不追究,但你帮助魔教,老朽却一定要替你爹,教训你!”话音未落,黄龙子又是一剑刺出,这一剑并不随意,剑意洒脱,变化多端,胡南风竟看不出这一剑的走向,根本无从阻挡,他心中一片恐慌,空举着一把青鸾刀,却无从下手,只听得耳边风声,心中已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