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年神色苦楚,喝了口茶,将他知道的关于血鹰的事情说了一遍,基本与凌知古所说一致。他叙述的时候,语气低沉,神色也略有些不安。不过在他的叙述当中,与凌知古不同的是,他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并没有收到血鹰的任何信件,但也是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一提起十年前的血鹰,他也是犹有余悸,毕竟当年血鹰确实闹得是满城风雨。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叙述完了,显出一丝疲惫之意。他再次喝了口茶,神情迷茫,目光盯着远处。
陈文珑见从他那里得不到关于血鹰的新线索,索性将话题转移到了饷银失窃案上:“大人当年既然是兵部侍郎,想来也必定清楚后来的饷银失窃案的始末了?”
赵伯年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最多不过二十几岁的年青人,不明白他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能知道些什么。也许是他的父亲陈大人告诉他的吧。
“那件事我多年来百思不得其解。”赵伯年眯着小眼睛,沉浸在回忆当中,“当时,户部将银子交给我们时,我还亲自和那个总兵查验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办好交接手续。由于此行任务艰巨,为了防止押送路线泄露,所有参与此事的士兵当晚都不能回去,留在了京城一家很大的客栈,兵部派人严加看守。等第二天,天一亮才正式出发,运往前线。谁知道,五十万两白银到了前线,居然变成了废铁,导致了后来一系列恶果。”他叹息着摇头不止。
陈文珑道:“那后来呢?”
赵伯年道:“事发以后,朝庭派人去前线安抚哗变的士兵。到了前线,才知道哗乱的士兵杀死了总兵一家,四散逃跑了。调查的官员后来将调查情况写成折子,上报朝庭,后来抄写在邸报上,每个官员人手一份。先帝想要抚恤那位总兵的家人,可是查来查去,发现那位总兵没有任何亲戚,唯一的儿子还在哗变中被士兵打死。先帝龙颜大怒,下令查办。查来查去,也没查出过结果来,最后那位押运饷银总兵被凌迟处死。先帝仍是不解气,一气之下罢了许多人的官。此事才算消停。”
赵伯年又滔滔不绝地讲起王总兵的事来,说他死得冤枉,说了一大难他的好话,听得陈文珑有些不耐烦了,他趁机告辞。
天黑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纪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睡,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根本就睡不着。自从回到屋里,几天以来发生的一切,不住地浮现在眼前。他不知心中该喜悦还是悲痛,按常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死了,自己应当感到悲痛才对,可他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心中有丝的轻松之感,脸上不经意经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长长舒了口气,望着屋顶,目光冷峻,仿佛一把闪光逼人的剑锋,将要突破屋顶。而这目光之中,隐含着丝丝冷笑,在深夜里看来,令人毛骨悚然。许久,他的目光变得温和,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知不觉,他的思絮又转移到了血鹰身上。他的心一阵颤栗,他那尘封已久的回忆又不得不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这些年来,他拼命地为朝庭办事,不让自己身体休息片刻,就是为了避免去想这件事。他强制自己忘掉那件事,他也做到了,可是如今,这个偏远的城市,勾起了他的伤痛。他悲痛的同时,不禁又开始想,这血鹰不是十年前消失了吗?怎么会在这偏远的城市出现,作案手法竟和十年前如出一辄,这怎么可能呢?莫非……他不敢再往下想,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纪钟对于陈文珑的深夜造访,稍感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懂得了怎么掩饰自己的情感,他不会让别人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陈文珑寒暄道:“听说纪大人明天就要离开了。”
纪钟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错,我已经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京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呢。所以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赶路。”他似乎看穿了陈文珑的心思,毕竟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他知道陈文珑深夜来此,肯定有事,是以直接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要休息了。”
陈文珑略感讶异,既然对方如此说了,他只好开门见山道:“纪大人十年前想必也在京城吧,定然知道这血鹰在十年前出现过一次,是不是?”
纪钟浑身一震,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这么多年来,他极力避免提起那件事,有时候不得已想起时,他的心一阵抽搐,他浑身微微颤抖,他痛苦到了极点,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双唇哆嗦。
他站起身,走至墙边,扬首望着屋顶,良久,才叙道:“不错。不但知道,而且亲身经历过此事。”
不等陈文珑开口问,他接着说道:“十年前,那个大盗,杀人劫货,犯下累累罪行。先帝龙颜大怒,下令刑部和五城兵马司,严查此事,锦衣卫协同办案,务必将此大盗捉拿归案。可是,我们派出人手四处侦察,却毫无线索,只好无功而返。先帝怒气未消,严厉斥责刑部和五城兵马司,说他们玩忽职守。当然我的上司也受到斥责,罚俸半年,那时我还只是个千户。也许你还不知道,我相依为命的哥哥就在那年被血鹰残暴的杀死了。我父母死得早,是哥哥把我一手抚养成人,并想尽办法,让我进了锦衣卫。本想着可以报答哥哥的时候到了,没想到他竟被那天杀的血鹰所害。所以事情虽然过去十年,但心里的创伤永远不会平复。我拼命想忘掉当年的事,但越是如此,梦里经常会出现哥哥被杀害的情景。这也就是我极不愿再提起那件事的原因。”说完,他虎目含泪,显是悲痛已极。
陈文珑心中升起一丝恻隐之心,他问道:“想来令兄也收到了那封死亡请柬?”纪钟哽咽道:“不错,他收到时,并没有告诉我,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保护他,也不会让他遭了血鹰毒手。”
陈文珑又问起饷银案的细节,纪钟说,这事是户部兵部刑部之间的事情,他们不能干涉和插手,所以也只是听说一些,并不了解其中的详情。
陈文珑去拜访梁中棠时,却被粗暴地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