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我们又再次回到了湖南老家,那时,我已经十一岁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无所顾忌,有了一丝约束。但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去了程家,见到了他。那时候他正在书房练字。我进去时,下了他一跳,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只是嗤嗤的傻笑,我当时还骂他傻呢。从此以后,我们便在书房中一起练字读书。他说他一定要考上状元,用八台大轿来迎娶我。”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好景不长,三年后的一天,几个人突然来到我家,看他们神色慌张,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天之后,我就被那几个人带走了,藏在了客栈里,后来我才我知道那几个人是来救我们的。第二天就传来我家出事的消息。那天,我站在客栈二楼的窗户上,亲眼看着我的家人被那些官兵关在囚车中,缓缓从街上走过。我失声痛哭,想要叫喊,可是被救我的那几个人阻止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押着出了城,却无能为力,我不停地哭着喊着,直到精疲力竭,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在一辆马车里。后来,我去了好几个地方,最终才来到了漠州。没多久,全家被杀消息便传到了漠州。”
“我那时才十几岁,一想起父母亲和祖父都不在了,就整天伤心地哭。几个月以后,正处于悲痛之中的我,又听到一个噩耗,程爷爷一家人也遇害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原因是他上书为我们全家伸冤,结果得罪了皇帝,才落得如此下场。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由于伤心过度,当场晕了过去。整整三个月,我没有说一句话,整天以泪洗面。多亏凌大人照顾,从此我便将这里当作了我的家,一直到现在。事情虽然过去多年了,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我的家人。”
林丽华说得时候,表情很平淡,她的心早已冰凉,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关似的。失去亲的人痛哭已经使他变得有些冷淡麻木,她仿佛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自从经历那些事之后,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心里产生波澜。其实她外表的冷若冰霜,也是她内心深处最好的反映。
陈文珑静静地听着,就像一个听老人讲故事的孩子。他是不是能体会到林丽华心中的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确实动容了,他对林丽华悲惨的身世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但他又不能表露地太明显。他知道林丽华是个好强的女子,就是发生天大的事,也容不得别人同情和怜悯。她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子啊!
林丽华的话音一落,陈文珑低声道:“你不仅想念你的家人,而且还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林丽华低下头,没有说话,往往不说话就表示默认。
陈文珑也不再说话,目光看着远处,深邃而幽远。突然天地间变得极其安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他们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走廊里,目光却瞧着院子里,谁也没有说话。
也许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林丽华突然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陈文珑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林丽华走下台阶,绕过走廊,向前走了几步,才转头道:“因为自打你进城那天起,我就发现你很像他。尤其是那双眼睛。”陈文珑终于明白,那天他进城时,林丽华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陈文珑无奈地叹息道:“所以你就把我当作了他。当我要留下来时,你却极力让我离开,不想让我卷进这场漩涡当中,是不是?”
林丽华点头道:“不错。就在看到你的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他。与以前不同的是,以前我梦到他时,他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可是那天晚上,我却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面孔,他在对我笑。所以第二天,我看到你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梦里的他,因为你太像他了。我有时突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我甚至分不清,那个梦里的人到底是谁,是你还是他?后来当我在祁府门口看到你时,更是大吃一惊。我不知道你和祁府什么关系。但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尽管你我才见过一次面,但我不希望你和祁府的人扯上什么关系。可后来我打听到你居然是祁府的座上宾,所以我极力劝你离开祁府。当你确定要留下来时,我自然不愿意。唉,可是你却偏偏不听……”一想到死去的儿时玩伴,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伤痛。
陈文珑叹息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呢?”
林丽华眼中噙着泪水,缓缓道:“也许你说得对,他已经死了。”她转过头,向前走去,走了步,她转身道:“但是,在我心里,他永远活着……”陈文珑分明看到她的双肩微微颤抖。
“你要去哪儿?”
陈文珑追上正往前走的林丽华,穿过大门时,陈文珑看到她双眼通红,眼角分明还有泪痕。
林丽华转过头,拭了一把泪,然后才说道:“当然是要去祁府了,看看有什么线索能找到祁志成。尽管你分析得都很有道理,但是祁志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凶手,我们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方才还是泪光莹然的她,就像一个弱不禁风的柔弱女子,需要来人安慰和照顾,转眼之间却变了个人似的,只要一说到破案上,她精神立刻大振,俨然一个坚强的女子。
陈文珑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尽管所有证据对他都不利,但我还觉得他不可能是凶手。至少他与穷凶极恶的血鹰挂不上钩”林丽华道:“那你见过真正的血鹰吗?”
陈文珑道:“只看见过背影。”林丽华道:“那就是了,既然你没见过真正的血鹰,你怎么就知道祁志成就不可能是血鹰?再说了,他如果不是血鹰,为什么要逃走?”
陈文珑一时语塞,他沉吟道:“可是十年前,祁志成才二十几岁,看他那个体质,他怎么可能是那个轰动京城的大盗血鹰呢?况且那时他根本就不在京城,而是在漠州。”
林丽华道:“你的意思是,十年前的血案和现在发生的血案是同一人所为,也就是那个血鹰?”
陈文珑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两者绝对有联系。”他语气一顿,接着分析道:“首先做案手法极为相似,都会在作案前给受害人送去请柬,请柬上画着着一只血鹰。其次行动都极其诡秘,令人捉摸不透。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显然这几次作案手法与十年前如出一辙。要么就是十年前的血鹰重出江湖,要么就是有人知道十年前血鹰的事情,故意模仿血鹰作案。”
林丽华喃喃道:“如果第一个假设成立 ,那么十年前凶手必定会在京城。也就是说凶手在隐伏十年之后,来到漠州,大开杀戒,行凶杀人,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文珑沉吟道:“如果第二个假设成立,有人故意模仿血鹰作案,那么此人十年前必定也在京城。别忘了,此人对血鹰作案手法的熟悉达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其他城市虽然也有耳闻此事,但绝不可能了解得如此清楚。”
林丽华颔首道:“你说得不错,不管哪种假设成立,此人必定与十年前的血鹰案有关系,也就是说,那人十年前必定在京城。倘若真是如此,祁府的那几位客人十年前都在京城,而且都经历了血鹰之事。”
陈文珑进一步分析道:“更重要的是,漠州血鹰第一次作案发生在六天前,而祁府的那几位客人除了汾阳王以外,都已经来到了漠州。也就是说,偏偏在他们来的那天几发生了血案,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林丽华疑道:“你是说,血鹰有可能就在他们中间?”陈文珑点头道:“很在可能。他们明天就要离开漠州了,所以我们得加紧脚步,在他们离开前,揭开真相。不过,现在我们先不去祁府,先去另一个地方。”
祁家祖宅气势非凡,虽然说不上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却也是漠州少有的豪华宅院,相比而言其它屋宇显得黯淡许多。门两旁左右立着两头石狮子,形态逼真,红漆大门油漆地锃亮非常,光可鉴人,上面镶着几十个碗大的铜钉。门上并未挂匾额,想来以前挂的祁府匾额已被拆除,不知为什么新的匾额并未挂上,门前扫除了一块空地,供府里人进出。
陈文珑和林丽华此时并肩站在这座宅院的大门口,不由自主地为祁家祖宅的恢宏气势所赞叹不已。
林丽华好奇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两人出了州府衙门,林丽华本打算要去祁府,而陈文珑却带她来了到这里——祁家祖宅。
林丽华道:“这里就是祁家祖宅?”陈文珑道:“不错。”林丽华赞叹道:“果然不同凡响。以前也听人说起过,但还从来没来过这里。唉,可惜他的主人却已不再姓祁。”
陈文珑叹息道:“是啊。祁文俊为了还债,他没办法只能将这座祖传下来的宅子卖了。”他转向林丽华道:“对了,你是漠州的捕头,你应该知道是谁买下了这幢宅院吧?”
林丽华摇头道:“我只听说他将宅院卖了,但具体卖给谁,我还真不知道。”陈文珑笑道:“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陈文珑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到了主题,“我倒要看看是谁买下了这座宅院?”
林丽华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陈文珑神秘一笑道:“你过会儿就知道了。”他上前敲了门,门内出来一个下人模样的人。陈文珑说要见屋子的主人。那下人说主人不在府上,在街上铺子里,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此人是家绸缎庄的掌柜。两人在那名仆人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那家叫“福瑞绸缎”的绸缎庄。店门前挂着一幅厚厚的帘子,门前扫出了块空地。
陈文珑掀帘而入,林丽华紧随其后进了门。店内因为没有点灯的缘故,有些昏暗,柜台上摆着各种绸缎,一人爬在柜头上睡觉,甚至还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陈文珑见店内除了此人,别无他人,想来这人便是店铺掌柜了。他拍了拍掌柜的肩膀,掌柜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两人。
一脸肥肉的老掌柜揉了惺忪的睡眼,问道:“这位客官要买绸缎?”看了一眼陈文珑,还未等陈文珑开口,掌柜目光往旁边一瞥,看到林丽华,脸色微变。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原来是林捕头驾到,有失远迎。不知林捕头到我这小店来有何贵干啊,莫不是也想买两匹绸缎?”
林丽华不知怎么回答,她确实不知来这里作什么?她冷冷道:“绸缎就算了。改日再买。”她看着陈文珑,陈文珑笑道:“老掌柜,我们来是向你打听一件事。”
掌柜的半信半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才说道:“有什么事儿,你们说吧!”陈文珑开门见山道:“那祁府祖宅可是掌柜从祁文俊手里购得?”
掌柜道:“不错,怎么了?”陈文珑道:“多少银两?”掌柜答道:“五万两纹银。”掌柜斜眼看着陈文珑,不知道他问这些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