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笔直的倒下,眼睛里空洞无物。
高胜寒还是愣在那里,却突然如发了疯般的刺了一剑,可惜没碰着一剑孤魂,他早就后退了一步,将腹部从剑中抽了出来。
他冷冷的瞧着高胜寒,他的剑已经回到鞘中了。
高胜寒却冲过来了,一剑挥出,满天剑气,如一道道光芒,包围了一剑孤魂。甚至他的衣服都被剑气吹的抖了起来。
在剑气将他裹着的刹那,他的剑又出鞘了,只一剑,很快的一剑,却已穿破剑气的空隙,刺中了高胜寒的手腕。满天剑气忽然消失。
又是“碰”的一声,剑掉在地上了。
“你的剑太慢,太不准。”一剑孤魂冷冷道,“也太华丽。”
高胜寒呆住了,他在海南剑派中本已属高手,已经超出了他的师兄们,却被他说的一无是处,慢,不准,华丽,本是练剑的大忌。
孤魂剑又道:“我杀你的师父,只因我的剑刺出了,就收不回。我现在不杀你。”
高胜寒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孤魂剑道:“你适合练剑。只因你的师父没有好好教导你。”
高胜寒露出痛苦的脸色,沉默了半天,道:“不错。海南子只教了我海南剑阵中的三剑。他太偏心了,只因我是一个贫苦家的儿子去投师的。”
孤魂剑道:“你可以随时来杀我。”
高胜寒沉默的看着他,眼神中突然闪出了点点光芒。他捡起了地上的剑,道:“一定。”
说完,他的背影慢慢融入黑暗中。
他已经知道,原来一剑孤魂也不是一个乱杀无辜的人。
孤魂剑就站在那儿,站在死人堆中。风吹起他的发丝,发丝飘起,盖住了他那冷冷的面庞。
叶小雨痴痴的坐在靠近江边的窗户旁。长江的江面上升起一阵轻雾,朦朦胧胧。
轻雾中托起一轮红红的太阳,旁边的云彩也被染红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
然而这晨,又岂指时间,又何尝不是指心情?
每天早晨,是叶小雨心情最好的时候。清新而潮湿的空气,美丽而梦幻的天空,翠绿而生机勃勃的树林。都让她心里荡起一股活力,好像自己依然如十八岁般。
她每天都被痛苦深深的折磨着。然而,一个人如果只被痛苦折磨,又如何能酿出这倾城的美酒?
这倾城的美酒,自然是她的活力所酿成的。
她懂得怎样压抑自己的痛苦,懂得怎样去好好的生活着。她就如月亮,有一面因背对着太阳而阴暗寒冷,另一面却正对着太阳,光明而充满活力。
一个人只要想的开一点,如月亮向着太阳的一面,就会比别人活得开心些。
一阵风吹来,泛起阵阵寒意,她起身披了件披风在身上,慢慢的朝铺满石板的山路走去。
孤魂剑躺在床上,剑依然躺在他的身边,就如朋友如兄弟般衷心。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了,他实在太累。
也许还会有敌人寻过来,但是他还是睡着了,他宁愿被敌人用剑刺死,也不愿困死。
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本有很多事情躲不过,既然躲不过,又何必去躲。也许你抱着不管不顾的态度去面对,这些事情就会慢慢消失。
所以当孤魂剑醒来的时候,虽然屋子还是比较黑暗,灿烂的阳光却还是透了进来,透过缝隙,还透过门。
门完全敞开着,阳光如洪水般涌进来,不停的涌进。
他警惕的站起来,手里是他的孤魂剑。
一个女孩子这时就走进来了,全身笼罩在阳光中,连发系间也是阳光。她的脸上也带着如阳光般的微笑,仿佛整个人就是阳光的化身。
她微笑道:“你醒了啊?”
声音是那么甜,甜的让人醉。
孤魂剑却冷冷道:“是谁让你进来的?”
她皱了一下眉头道:“我找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地下躺着几个死尸,血流了满地,心里很害怕,就冲到这屋子里,就看到你躺在床上了。”
孤魂剑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她嘟着嘴道:“我不走。人家那么害怕,还是帮你把那些死人埋了起来。”
孤魂剑道:“你走不走?”
她眼泪就突然流下来了,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一直跟着你,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早已经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她哭的那样伤心,好像自己的第一次被不愿意的人夺去了似的。
孤魂剑道:“我不是为了救你。”
她哭的更厉害了,眼泪不停的流,道:“可是你还是救了我。反正我就是不走。”
一个女孩子若耍起赖来,是没有人能应付的。
一个女孩子若流起眼泪来,也是没有人舍得赶她走的。
所以孤魂剑并没有赶她走。
他站在那,道:“你不走,我走。”
说完,人已经跃出了。她只感到刺眼的阳光,就没看到一剑孤魂了。
她的眼泪就突然停止了,然后一笑,只因她知道,她可以留在这里。
然而她笑了一下后,眼泪又刷的一下流出来了。
她想到了那天,想到了自己全家被仇敌找上门的那天。
那一天。天黑的可怕。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风疯狂的吼着,仿佛恶鬼的叫声。
洛阳城内,却依然灯火辉煌,城内的人没有因为夜已深而停止一切活动。夜市里更是一片热闹。千年古城,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而逐渐衰落,但依然是北方的繁荣大城。
然而城外却是一片凄迷,没有灯火,没有笑声,黑的可怕。
只有一家,严家,依然灯火通明。仿佛为夜行人指路的灯塔。
灯塔岂非都是明亮而又给人信心的。那么这屋的人呢?
屋内却是乱七八糟,地上到处都是衣服,瓷片,桌椅乱摆着,有的已倒在地上。仆人们在不断地奔出,背上都鼓鼓的背着一个行李袋。每个人的脸色似乎都带着恐惧。
严家的主人,严振天,坐在正厅正中的虎皮交椅上。他的背已经有点稍稍的挺不直了,然而他的眼里依然充满了坚毅。他的脸因经历过太多的沧桑而满是伤痕,但是看起来依然那么勇敢,好像随时可以为了值得的东西跟人拼命似的。他的手因为握过太长时间的刀,因为用过太多力气而长满了老茧,但是依然有力而温暖。因为这双手正握着一双纤细而美丽小巧的手。这双手自然是她唯一的女儿,严小霞的手。
桌上放着一把宽而厚重的刀,紫金宝刀,刀重二十八斤,长二尺,刀柄却显得古朴而庄严,几根紫色缎带系在刀柄上。刀锋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出耀眼的光芒,就像曾经的严振天。
可是天上却没有星星能散出耀眼光芒,天上只有狂风怒吼。
严家的仆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父女两个在大厅里手握着手。父亲的眼睛不时的盯着女儿的身上瞧瞧,充满了慈爱,也充满了悲哀。
这时,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进来,他英俊的脸上带着微笑,整齐的头发垂在脑后,一身黑色的缎子衣服,显得十分的高贵。
严振天也微笑道:“小仁,你来了?”
张慕仁本是严振天最得力的助手,当严振天接到四川唐门的复仇信后,将严家所有的人都遣散,因为复仇信上点明,无关者离开不杀。被遣散的人中,也包括张慕仁。
然而现在他却回来了,还是带着微笑回来的。
“不错,老板,我回来了。”
这微笑,这口气,好似给了严振天以勇气,力量,他的背在刹那间挺直了,他欣慰的笑了笑,却又马上变为沮丧,因为他知道四川唐门的手段。
唐门的暗器和毒,就如地狱的鬼神。
他冷冷道:“你本不必回来的。”
张慕仁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件事没了,所以我回来了。”
严振天道:“你知道?”
张慕仁笑了笑,如果你看到这笑,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忠厚而衷心的助手。
“我知道。”他顿了顿,“我知道你不忍心让你女儿陪你一起死的。”
严振天沉默了半天,道:“我不忍心。”
张慕仁道:“那么你是否想把她托付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
严小霞握着严振天的手抖了抖,然后又握紧,以坚决的口气道:“不,爹,我不要跟他走,我要陪着你。”
严振天突然满脸婆娑。一个英雄,情到深处时,也会流泪。
他望着严小霞,温柔的眼神突然冷起来,以更坚决的口气道:“你走,我不需要你陪。”
但是无论他的声音多么坚决,也显得有点颤抖。他的内心是那么的痛苦。
作为一个父亲,在面对这样生死别离的场面,又怎会不痛苦?
严小霞突然跪下来道:“不,爹,我不走,我要陪着你。如果你非要我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然后她又站起来,对着张慕仁道:“如果你是个男子汉,就该留下来。只要你能和我爹并肩对抗唐门,我就立刻嫁给你。”
她的眼泪早已经止不住的在流,她已经泣不成声。但是她的眼神却是那么坚毅,一如桌上紫金宝刀的刀锋。
严振天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赶你走。”
说完,他抱住了严小霞。
严小霞却突然感觉到四肢麻木不能动了,她惊恐的望着严振天。然后眼睛慢慢闭上了。
严振天抬起头道:“小仁,我点了她的穴,你带她走吧。”
张慕仁忙道:“好,我这就带她走。”
他背起严小霞,往屋外走去。当背对严振天的时候,他奸险的笑了。
严振天看着女儿的背影一步步挪往门外的时候,拭了一下眼泪。他的脸上又恢复的坚毅而冷静,他以温柔的声音道:“女儿,保重!”
张慕仁慢慢转过身,道:“哦?保重的应该是你自己。”
他说完,大声的笑了笑,似是十分得意。
严振天惊恐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时,大厅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恐怖而尖锐的笑声,这笑声好像很远,如在天边,却又好像很近,好像你就在地狱,你身边的恶鬼不断的狂笑。
笑声还在持续,却已有三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们全部身穿白色孝衣,头上戴着白色头巾,眼神里充满了仇恨。
站在中间的那个人道:“严老贼,当年你杀了我们的父亲,偿命来吧。”
张慕仁也奸笑道:“严老板,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
严振天的脸因愤怒而变得发红,道:“我看错你了。”
张慕仁道:“没错,可是已经迟了。不过你放心,你死后,我会好好经营你的产业,好好对待你的女儿。”
严振天道:“我本把你当儿子,我也本准备把家产的一半给你。”
张慕仁的眼睛里突然充满愤怒,道:“我不稀罕你给,我要自己挣。这些年来,我在你手下做牛做马,你却只分一半给我。现在,我全部都要。”
严振天愤怒的脸由红转白,道:“你,你……”
但是他又变的冷静了,道:“现在你心愿已偿,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唐家的人道:“严老贼,这下你可以死的瞑目了,快快拿命来吧。”
严振天紫金宝刀操在手中,道:“没那么容易,想我严振天威震一时,岂能怕尔等小辈。何况,你们的父亲并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被别人嫁祸。”
唐家人笑了笑,道:“休想狡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说罢,三人手臂一扬,十八道暗器齐飞向严振天。
唐家的暗器,本是天下闻名。唐家要杀的人,一向都不会活得很长久。
严振天举起刀,护住自己的周身。他的身手依然如年轻一样矫健,一手宝刀虎虎生威,那三十六路紫金刀法更是曾经震惊北方大小门派。他却突然感觉到全身没了力气。举起的刀又落了下去。但是他拼命的使劲全身的力气,隔开了十八路暗器。
当年威震北方的严振天也不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