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也随之而起,剑在雨中呼啸。雨水击打在剑上,泛起朵朵水花,如莲花一样美丽、纯洁,却转眼即逝。
一声呼啸之后,剑慢了下来。
站立不稳的孤魂剑向前倒去,唐如柳急忙向前去扶。谁知孤魂剑以手撑地,向前击去,剑指云鹤之腹。
云鹤依然站立不动。剑客需要的就是临危不惧的心理。
孤魂剑手向下一用力,整个身体离地而起,朝天空飞去,行云流水,一起呵成。
他的剑突然转向下,向云鹤头戳下去。
动作虽然多,但是却在瞬间完成。
云鹤还是不动。
剑击到时,孤魂剑莫名其妙的摔到了地上,一动不动,而云鹤姿势依然如故,只是剑指天空,黑沉沉的天空。
没有人看到云鹤是如何出手的,所有的人都感觉到那不是人的手,而是鬼的手。只有鬼的手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孤魂剑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唐如柳痛苦着跑向他。
云鹤大吼道:“你起来啊,你起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不配我动手。”
孤魂剑困难的爬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道:“我是不会被你打倒的!”
云鹤道:“那我就再把你打倒,你站起来一次我就打倒你一次,直到你站不起来。”
叶小雨在一旁道:“你何必这么残忍?”
云鹤道:“世界就是这么残忍的,何况是我?”
孤魂剑再一次被击倒,他再一次爬起,他每倒一次,爬起来的时间就更长。然而他一次又一次顽强的爬起,倒下又爬起,再倒下,再爬起。
云鹤道:“我劝你就躺在地上吧,兴许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孤魂剑道:“休想!”然后又爬了起来。
云鹤一剑刺向了他的大腿,他以胸迎了上去。他决定死,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宁可死也不想爬不起来。
鲜血即将涌出,生命即将在灿烂中结束。
船突然左右摇摆起来,向江中间冲去,且随着水流不断地打转转,船尾一会儿甩向这头,又一会儿甩向那头。
船上的人在不断摔倒的时候开始找固定点,并逐渐稳下来。
云鹤的剑还是如电一般向前刺过去,孤魂剑已经被甩到船舷上重重一击。
在他被甩出去的刹那,他想到的不是死亡,而是他的童年,他童年的孤单。每天天还没亮鸡在打鸣的时候,他就偷偷的爬起来,一个人跑到后山隐秘的位置,开始按照剑谱,用一根树枝练习起来。而唯一陪伴他的只有夜空中的星星和月亮。每天他都会练剑练的汗流浃背,精疲力竭,然后再去砍一捆柴背回去。砍柴就是他每天的任务,而练剑则是他的乐趣,他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剑中。每一天他把柴背回家后,锅里都会热着一碗面条,面条中还有一个荷包蛋。他虽然不是很强壮,但鸡蛋以及面条足够补充他大部分营养。他知道,每天的一个鸡蛋,让养父母的开支变得很困难,所以每天他都会背回一捆比普通大人背回的柴还多。有一天,他练剑后实在是太疲劳,但还是去打柴,结果一不小心滚下了山崖,昏迷了过去。他的养父养母,石氏夫妇,和村里的人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他。他在家养伤养了一个多月后,又每天偷偷的去练剑。他以为石氏夫妇不知道,但是天下父母之爱,儿子的任何一举一动又怎能逃脱他们的眼眶。伤好后,他的面条里又时不时的多了几片肉。在他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早上,他起床后发现床旁边放着一柄剑,他迫不及待的拔出剑,挥舞了起来。兴奋中的他,不知道石氏夫妇就在门外偷偷瞧着。从此之后,他开始用真的剑练起剑来,他的剑术进步飞快。这就是他的童年。此刻,生死之际,他想起了他的童年,他闭起眼睛,任凭他飞向何处。
云鹤也站立不稳,左摇右摆。但是他以出色的轻功立稳了脚跟,然后用手抓住了桅杆上捶下的一根绳子。
船越转越快,快的让人头晕。
船头突然向下倾斜,船尾翘了起来。然后船陷入到了水中。水逐渐吞没船头,从船头蔓延到船尾。船尾渐渐地也被水吞没,船中的人一个也没逃出。
江的中间有一个大的漩涡,水流之急,足可吞没一切。片刻后,船连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下几个挣扎的人。
阳光照耀着水面,水面平静如镜。水面是一个深潭,深不见底,从未有人知道它的深度,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人,因为这里是一个绝境,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光滑如水面,难以攀越而上。
水中不时有几尾鱼游来游去,水靠近岸的地方并不深。鱼向岸边游去,岸边出现了蓝色的和白色的东西,鱼轻轻碰了几下,黑色的和蓝色的东西动了动,吓的鱼瞬间游向深处。
蓝色和白色的东西动了动后,又恢复了静止。一连数日,都不动如石。
正午的太阳非常毒辣,将蓝色的和白色的东西烤干,夜间露水又异常多,再将其润湿。如此数日,蓝色和白色的东西又开始动了起来。白色的东西最终坐了起来,原来是一个人。不错,这个人就是孤魂剑,他大难不死,被江中漩涡吸进去后,又被从这个深潭吐了出来。
旁边蓝色的就是蓝晓田。
只有他们两个人,其它人不知去向。
孤魂剑坐起来后,头剧烈的疼痛,他用手抱头抱了半天后,才恢复过来。他用手推了推蓝晓田,蓝晓田动了动,也逐渐恢复意识,坐了起来。
此时,他们几天几夜不曾吃过任何食物,浑身无劲,连坐着都费劲。
蓝晓田突然发现,他的腿没有了知觉。他掀开蓝色的袍子,腿下面只剩下一节白骨,让人看起来不禁冒冷汗、脊背发凉的森森白骨。白骨已经开始变黑,黑向上生长着。
他大叫一声,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答,只有孤魂剑在一旁同情的看着他,天上只有几只鸟儿不时的飞过,地上全是圆滑滑的鹅卵石。
孤魂剑已经从水里爬了出来,他的身体在水中浸泡时间太长,全身的肌肉都很松弛,经过一番艰难困苦后才爬上岸去。他又把蓝晓田从水中往上拖。等二人都坐到岸上后,太阳已经西下,只有一点余晖还能照耀到他们。不一会儿,太阳完全被崖壁遮住,四周开始暗淡下去。天还是蓝的,蓝得忧郁,蓝得深邃,也蓝得博大宽广。
他们已经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还有黑夜漫漫。
黑暗已经如水吞没他们的船一样吞噬了这个地方,四周静得连风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月亮钻了出来。树影婆娑,崖壁散发出微微的光芒,别有一番滋味。
孤魂剑二人呆呆的望着月亮,他们已经想起了叶小雨的美酒。
可是,只有月在,人不在,又何谈酒?
没有酒,又何来今宵酒醒潭边?不曾醉过,就没有醒过的感觉。
孤魂剑这时候真希望能大醉一场,他平时总是节制自己醉酒,可现在连想醉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不禁仰天长叹。数声叹罢,又恢复安静。
蓝晓田可怖希望醉,他时常就在醉酒的状态中。每次从叶小雨那回去,他都要醉个好几天。但他现在希望清醒。他希望在清醒中死去,因为清醒能够让他为之前的行为忏悔。
月,够清冷,清冷的让人无法忍受。幸好孤魂剑忍受了下来。十九年的孤独足够锻炼一个人的忍耐力。
但是蓝晓田无法忍受,他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白骨已经变成了又往上蔓延了一点。
当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孤魂剑和蓝晓田睁开疲倦的双眼,仿佛眼皮有千斤重。
或许,再过几天,他们都得死去,被活活饿死。
阳光逐渐毒辣,他们又再次闭上双眼,在内心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沉默,寂静,充斥着四周。
突然,孤魂剑感觉到额头一痛,他再次睁开双眼,看到远处有一只猴子朝他龇牙咧嘴,远处还有十几只猴子,手里都拿着野果子在享受着,嘻嘻哈哈,一副快活的样子。他想起了童年的经验,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捡起身旁的鹅卵石朝猴子丢去。猴子纷纷回报,将手中的果子丢向二人,然后又不断的扔不知从哪儿摘来的果子。
二人拼命的捡起地上的果子往口里塞,一个还没吃下,又塞进去另一个。江湖中任何一个人看到他们的吃相,绝不会相信他们曾经是江湖中受人崇敬或者害怕的剑客。然而,此时,他们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是谁,饿了都会是这个样子,畜生是,人也是。
待二人吃饱,猴子还在往他们身上扔果子,他们才感觉到疼痛。孤魂剑惯性的去拿身旁的剑。可是,剑已不在。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可是,剑已不在,人却在。
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抓到,而他的手旁边,只有圆圆的鹅卵石。甚至连一个棍形的东西都没有。他,只有一条命了。
猴子看到二人不还手,丢得没劲,遂纷纷散去。
二人在石头上躺着晒了一会儿太阳,恢复了力气,也恢复了希望。
孤魂剑欲背蓝晓田去寻找出路,可是蓝晓田拒绝了,他说:“罢了,已是到鬼门关之人,出去又有何用,这样好的风水之地,正好适合老夫长眠于此。”
孤魂剑道:“前辈的伤,兴许可以治好。鬼医手医术比小华佗强百倍,他……”
蓝晓田叹气打断他道:“我已再无生之希望。”
孤魂剑道:“前辈!”
蓝晓田道:“你坐下,我给你讲讲这所有事情的是是非非,让你以后不糊涂的活下去。”
孤魂剑坐下,脊背挺直。
多年以前,江湖中有两大家族,四川唐门,以毒著称,临安金家,以剑闻名。这两大家族,矛盾重重,都想消灭另一家族,以统治武林。然而,武林各派,团结互助,共同抵抗这两大家族,成三足鼎立之势,金家略胜一筹。
唐门暗器、毒药虽独步天下,但是这两样东西一向都是为武林人士所不耻,故唐门开始研习剑术,渴望能在剑术上有所成就,以超越金家,成为武林剑术第一家。
金家就显得光明正大,剑术也显得光明磊落。但金家也不甘落后,他们在剑术上的造诣无人能够超越,后辈剑术比前辈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是不断培养优秀的青年剑客。当时,江湖中优秀的剑客,金家占去了一大半。但是金家却怕唐门的毒药和暗器,只敢光明正大与之较量。比较巧合的是,金家的剑客每次在与唐门门徒比武后,都会无故惨死,皆死因不明,被人堕去双手,折断双剑。唐门对此,从不解释。金家怀恨在心,准备对唐门发动一场突袭,以获取其毒药暗器,取得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