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一次亮了,然而却寒冷异常,初升的太阳也驱不尽这寒意。
又有谁能驱走秋的寒意?
蓝晓田将剑插回剑鞘后,走到孤魂剑面前,突然问道:“你看这柄剑如何?”
孤魂剑道:“好剑。”
蓝晓田手一伸,将剑递了过去,道:“我把他送给你。”
孤魂剑一愣,不解道:“这是阁下的佩剑,又怎能随便送人。”
蓝晓田大笑,却又笑的十分凄凉,道:“蓝某马上就要死于小人之手,这柄剑又怎能虽蓝某一同落入小人手中。”
孤魂剑道:“在下保证,阁下绝不会死于小人之手,况且还有姜前辈。”
蓝晓田冷笑,打断他道:“江湖是非,正邪难分。不是你我三言两语能断之。我的剑你要不要?”
孤魂剑道:“要。”他接过蓝晓田手中之剑,又道:“在下还有一事请教阁下。”
蓝晓田道:“何事?”
孤魂剑道:“在下的朋友严小霞可是在阁下那里?”
蓝晓田怒道:“哼,蓝某从不做欺负女子之事!”
孤魂剑道:“阁下的这句话在下相信。”
既然严小霞不在蓝晓田这?她又在哪?孤魂剑想不通。
然后,蓝晓田被孝剑山庄押着返回重庆。虽然名义上是押,但手脚均自由,只是由几个人看管着而已。
鹰队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雄狮镖局。
江湖上已经尽人皆知:孝剑山庄打败了“蛇”,三天后,天下第一剑姜天旷将在重庆江边举行武林大会,同各大门派共同商讨如何处置蓝晓田。
消息一出,江湖震动。江湖中人对孝剑山庄感恩戴德,更加敬仰,因为人们都认为“蛇”是江湖中最大的邪恶组织,这些年来,“蛇”不知惨杀了多少江湖之人,江湖中人谈“蛇”色变,铲除了“蛇”,江湖将恢复平静和平。
姜天旷已然成为了江湖和平、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
三天后,重庆,江边。
江边停着一艘巨船,岸上用草席木板搭出了数百个草棚,草棚中放着数百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从各地运来的美酒和美食。
江湖豪杰已从各地赶来,坐进了草棚中的桌子旁,一边吃酒,一边谈论着巴山大战的惊心动魄和除掉“蛇”的大快人心。
草棚中已渐渐坐满了人,后到的只能坐在草棚外新添的桌子上,然而还不断有人到来。
江边已挤满了人,然而江水却只有一艘船,巨船。上面也坐满了人,各派的掌门人以及巴山大战中出力的人。
午时已到。
桌子上只剩下酒,大坛大坛的酒。
也不知是谁倡议道:“姜大侠为武林又做了一件大事,我等江湖人应共敬姜大侠三大碗酒。”
所有人都赞同道:“理当如此。”
于是,大碗中倒满了酒,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满满一大碗酒。
姜天旷走到巨船船头,大声道:“各位英雄,干!”
如此,一连干了三碗。足有一斤多酒下肚,多数人的脸上已经泛红
姜天旷道:“姜某今天请大家到此,只为商量如何处置蓝晓田,我等应一致商议决定。”
岸上不知谁喊了一句:“没什么好商议的,杀!”
“杀,杀,杀……”声音此起彼伏,持续了半柱香时间。这段时间内,无人能插上嘴,声音再大都会被这喊声所淹没。
众人终于停止了声音,姜天旷道:“蓝晓田固然该杀。”他转过身去对蓝晓田道:“蓝晓田,你还有何话可说?”
蓝晓田站起来,他没有被绑住,而是坐在姜天旷那桌酒席上。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称赞姜天旷的宽容和大侠风度。在江湖人的眼中,姜天旷似乎已成为可歌可泣的君子、可敬可佩的英雄。
而此时的姜天旷的笑容是可亲可敬,他亲切的看着走到船头的蓝晓田。
蓝晓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蓝某无话可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哀。
姜天旷对着船下的人道:“蓝晓田已承认了一切。”
地下又一个声音道:“砸他。”
接着,白菜、扫把、鸡蛋、尿壶……纷纷向船头打去。
又有人道:“小心姜大侠也站在旁边。”
一个人的力量当然不可怕,但所有人的力量就非常可怕,特别是所有人都愤怒的时候。
蓝晓田的衣服上、头发上已经沾满了蛋黄、烂菜叶等各种东西,而另一边的姜天旷却干干净净。
等到众人东西砸完。愤怒暂时淡下来的时候,姜天旷又道:“‘蛇’虽已被歼灭,其力量已消失,但他们这些年横行江湖还靠隐藏在江湖中的许多同党。”
众人一听到这话,愤怒之火又重新燃起,大声喊道:“是谁?还有谁是蓝晓田的同党?谁是江湖中的败类?”这些人一边喊,一边你看我我看你,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身边的人。
姜天旷又手止住了众人的叫喊,他为自己能控制这些江湖众人感到非常兴奋和激动,这不正是他多年来所盼望的么?但是他用平静的声音道:“山东武林世家青衣侯在不在?”
船下所有的人都往一个地方瞧去,那个地方的确坐着一个青衣的公子,手中摇着一把折扇,见众人都望着他,奇怪道:“你们都看我干嘛?”
姜天旷的声音传来,道:“因为你是蓝晓田的同党,是江湖的叛徒。”
青衣侯蹦起来辩解道:“放屁,本公子与蓝晓田毫无瓜葛,没有一个铜钱的关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本公子是蓝晓田的同党?”
蓝晓田摇了摇头,但是无人注意。
姜天旷悠然道:“姜某只有一个人而已。”
一个老人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副管家打扮的样子,却穿着高贵的衣服,戴着镶有玉的帽子,背已经开始驼了下去,却能显出十分精明能干的样子,他走到显眼的地方,让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对青衣侯恭敬道:“公子。”
青衣侯道:“你来这儿干嘛?”
老人不再回答他,转身面向姜天旷。
姜天旷道:“你告诉大家你是什么人?”
老人道:“老朽姓福,乃青衣侯家做了三十年的管家。”
姜天旷又道:“福管家,你告诉大家你发现了什么?”
老人道:“老朽在公子的书房中发现了几封密信。”
姜天旷问道:“信上的内容是什么?你大声的告诉大家。”
老人道:“写信的人自称蓝晓田,约我家公子十月初十三更突袭谭腿门,十月十三三更突袭鹰派,十月十五三更突袭蓬莱镖局,待成功后,将保举我家公子为山东武林盟主。”
青衣侯气得脸色铁青,大骂道:“你这狗奴才,本公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诬陷我。”他又向大家解释道:“根本没这回事,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但是没有人相信他,连他最好的几个朋友都从他身边走开。已经有人跑到了他的身边,这些人有的举起刀,有的抽出剑,还有的抬起脚、抡起枪,朝着青衣侯击去,接着几声惨叫声传来,青衣侯已经血肉模糊。这些袭击他的人当然是谭腿门、鹰派和蓬莱镖局的人,这些人一向对自己的敌人都不手软。
接着,河西铁豹门、江南武陵派、川北剑阁都遭到如此下场。
姜天旷看着这一切,满意的笑了,自信的笑了。这一切,似乎都朝着他所预料的方向而去。
蓝晓田看着他,满眼都是悲哀和愤怒,斥责道:“你为何要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姜天旷道:“无辜?他们都是我的仇人,我要复仇。”声音中充满了激动。
而这谈话都淹没在众人的愤怒声中。
天,又下起了雨。冷雨,没有意思感情的冷雨。
蓝晓田突然一把扯掉上衣,让自己愤怒的胸膛被无情的冷雨冲刷。他的背在雨中清晰可见,背的右面一个柳叶形的胎记清晰可见,栩栩如生,放佛一片真的柳叶贴在那儿。
孤魂剑豁然站起,抓起手中的剑就像船头冲去,他的背上还背着用布包裹着的蓝晓田剑。
他冲到船头,一把抓住蓝晓田,手因愤怒而变得异常有力,将蓝晓田抓的鲜血直流。
你为什么如此负心?你为什么要抛弃深爱你的人?你为什么要让他苦等了你二十年你却不说出来?
孤魂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愤怒,他正要愤怒的问出这些话来,但是已经有人先他开口了,开口的人就是姜天旷,道:“孤魂少侠,你与蓝晓田是何关系?”
孤魂剑虽愤怒,但也一愣,不明白姜天旷的意思。
蓝晓田抢着道:“当然没有关系,意思关系也没有。”
姜天旷道:“哦?真的没有关系?”
蓝晓田故作镇静,以冷冷的口气道:“没有,绝对没有。”
姜天旷道:“要是有人说有呢?”
蓝晓田道:“谁?”
姜天旷自信道:“你当然认识这就九个人,江湖中不认识他们的还很少。”
雨越下越大了,但人的面容还是清晰可见。船中的一桌上已经有八个人站起来,走向船头,那张桌子上还有一个人犹豫了一会儿,也站起来走向了船头。
孤魂剑看着这九个人,他曾经救过他们,他当然认得这九副面孔。
他和蓝晓田当然没有关系,那么这九个人又将指出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福管家在众人的愤怒中走出了人群,他满意的笑了,他一想到青衣侯家那堆积如山的金银,那温柔妩媚的娇妻,他笑的更甚,他今年才五十二岁,他还可以好好享受十多年的富贵生活。但是不知为何,他却突然倒下了,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刀,血从背上流出来,但瞬间就被雨水冲刷干净。然而,雨水依然无情的冲刷着他的身体,就如无情的时间一直不断地冲刷着历史一样。
秋风秋雨冷煞人。
秋雨已落,秋风未起。
没有秋风,秋雨也一样冷,冷彻大地,冷彻人心。
秋雨落入江中,落入岸上,也落入船上。
孤魂剑当然早已认出九个人就是当今九大门派的掌门人,那犹豫了一会儿的人正是华山剑派岳掌门。
姜天旷道:“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在江湖中说话一向都很有分量。”
他诡异的一笑,又道:“他们自然也从不说假话。”
底下众人也跟着附和道:“九大掌门人一言九鼎,我等自然相信。”
又有声音道:“各位掌门,你们快说吧,你们知道什么?”
姜天旷看着不需要自己,一切就已朝自己所料定的方向发展下去,满意至极。
只不过,这真的是大势么?
九大剑派掌门人仍站在船头,他们看着岸上的人声鼎沸,再看着船中人的惊疑,最后又看了看船头的姜天旷。
昆仑派王掌门咬了咬牙,站了出来。他知道这一站,他将失去正派眼中的道义,用以挽救昆仑派今后的命运。但除了姜天旷外,没有人知道他已经丧失了一颗正义之心,而他不这么做,昆仑派就将毁在他手里。
王掌门无奈道:“孤魂剑是蓝晓田的亲身儿子,他们父子俩同谋颠覆江湖。”这话当然是姜天旷告诉他的。
此语一出,岸上像炸了锅似的,众人的愤怒随之暴涨,双眼通红,似乎在喷火。江水拍案,好像也随着群众的愤怒而愤怒了。
船上的人看着九大掌门,听着王掌门的那一句话,一个个目瞪口呆,好像不相信似的。高胜寒和杨如柳也仿佛觉得听到了他们这二十多年来听过的最大一个笑话,用两双惊疑的眼睛看着雨中的孤魂剑。
孤魂剑就像一座雕塑一样立在那里,手还是往前伸着,仿佛抓着什么东西,但蓝晓田的手臂早已拿开。他的手一条条青筋鼓鼓的,脸在雨水的冲刷下也变得乌青,与满是乌云的天空一样青。他的牙齿在打颤,船中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