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奥,他的俗名叫做许凡,这是老和尚为他起的名,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对于许凡,他从未去过远方,东胜郡在哪里,有多远他并不清楚。
他是一个孤儿,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弃儿!他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他还在很小很小时,就被遗弃在路旁,正巧被云游的老和尚捡到。当时,他还在襁褓之中,是老和尚在山下农户家讨得羊的奶水与小米粥喂大的,自从他懂事也常常到山下为村民们帮忙,村民们对他很友好,也愿意施舍寺里。
即便不远走他乡,他也不用担心无法存活。
可老和尚一个月前说的话,他没有忘。
那天夜里,老和尚心情有些沉重却又露出很开心的笑脸,捧出一个油布包裹的铁盒,在他满眼惊奇的注视下,取出了两样东西,一块精巧细密的肚兜和一块玉石。也在那天晚上,许凡从老和尚口中,知晓自己的来历。
阳光下,许凡挥了挥衣袖,抹去额角的汗水,随后将手放在眼前,拳头渐渐松开,里面卧着一块只有半边的玉石。
玉佩通体碧绿,贴着眼看去,内部如有一汪碧绿的湖泊,更为奇妙的是,对着阳光看,便会惊奇的发现,那翡翠明湖的中心隐隐有一个字迹——“徐”!
阳光透过玉石,在许凡眼中映出万道迷人的绿光!似乎天地间所有的绿色,都集中在这里!
这,便是除了肚兜外唯一的一块身份信物?
他虽然对玉石不够了解,但是明显的此玉坠是一块罕见宝物!毕竟可不是所有石头里面都有字迹!
许凡喉结动了两下,突然感觉喉咙里一片干涩,胸腔中一股透不过气的难受。一向稳定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弃婴,对所有孤儿都绝对是难以释怀的心障,或许也会因此在心中产生对父母强烈的恨意。许凡受了十年佛香熏染,看淡了不少,更主要的是,老和尚告诉许凡,当初在发现许凡时,他裹身的襁褓染尽了血,显然父母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襁褓染血,之前必是惨烈的生死厮杀与逃亡,究竟是怎样的遭遇竟然让人把初生婴儿给遗弃?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内情?父母到底存活下来没有?
自己到底是被遗弃的还是另有隐情?自己的身世……团团迷雾包裹……然而,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找到了那抛弃自己亲生父母,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与抉择?
许凡牙齿轻轻地咬住了嘴唇,手中的玉坠攥的更紧。他将玉坠贴身收好,目光恒定着,眼中闪出了莫名的光彩。老和尚给他取名许凡,本希望他一生平凡,远离争端,但许凡终不是平凡人物,将来自有一片天地要去闯荡,他也没有打算许凡一辈子看守寺庙,而是让他半年后前往东胜州拜师,但他的死给许凡的打击太大,让他不愿再等,要去变强,那样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惩戒那些恶人!教化也只能是强者给弱者的忏悔!
遗憾的是,他想保护的人已逝去……
……
东胜郡在苍蓝国东南一隅,距离兰陵郡足足一千八百里有余,与以黄土高坡闻名的兰陵郡不同,东胜郡地形复杂,多奇山峻岭,虽然其面积比兰陵郡大了一倍有余,然而由于地势险恶,交通不便,加之湿瘴虫豸太多,因而该郡居住人口反而是苍蓝诸郡中最少的一郡。
月雾山脉位于东胜西南边,山脉之广,足足绵延数百余里。此山脉中各种险恶山峰不计其数。
月雾山脉常年笼罩沼瘴,所以这里人迹罕至,但也正由于此内人迹断绝,所以内部长了许多稀奇珍贵的药草,传说有极少数人进入采药,亲眼目睹了仙人的存在,更是给这片山脉增添了诸多神奇色彩,而其中最大的一座足足有数千丈之高的山峰便被称作仙来峰!
仙来峰是真高,上半截被白皑皑的一片覆盖,那是常年积而不化的落雪。
这一日,仙来峰脚下原本平静的淡青色薄雾突然透出光亮,随后扭动起来,一个短发少年的身影不急不缓的从薄雾里显出。他消瘦的面孔有些暗黄,一脸营养不良的症状,而且看他的神色,显得极为疲倦,尤其一双似乎几乎合到一起却又极力强睁的眼皮,仿佛他再也忍不了了,下一刻便会倒地呼呼大睡。
他便是日赶夜赶而来的许凡。
但是许凡意志坚毅,偏偏保持那目中最后一丝清明,隐隐可见,此刻许凡神色不定,有些犹豫起来。人们都说仙人居住的地方那是鸟语花香,柳暗花明,青山秀水,福地洞天……
可他一路走来,满眼尽是穷山恶水,毒瘴弥漫,好不瘆人!
可是看了看头顶上方那块悬浮半空散发白色光亮的铁牌,他再次打消了疑虑。
这块似木非木,似铁非铁的令牌是老和尚告知许凡身世的时候一并交给他的。
老和尚多年前偶然救了一重伤垂死之人,那人为了感恩便交给他一块上写“登仙”的令牌。
老和尚无心仙缘,便将这块令牌交给许凡,这才有许凡登山拜师求仙缘的一幕。
起初许凡也是半信半疑,可是当他来到月雾山脉,将这块据说可以自行带他进入福地洞天的令牌取出后,这令牌立马如有了灵智的生物般自行飞起来,散发柔和的光芒,并在前方带路。
令牌所过之处,行路无险,一路所遇,虫豸尽退,唯一让许凡窝火的就是令牌一直在飞行,根本不让他休息分秒,这一路下来,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可是他真的太累了,这一路经历太多艰险,半年的时间,从未彻底放松一下,这刚到月雾山脉,又是三天三夜的奔程,别说一个成人,就是一位身体壮硕的武士也吃不消,那就更别说年仅十岁的许凡了。
仅仅在短暂的一愣后,许凡便迈开了脚步,向山顶缓慢走去,摇摇晃晃的身躯仿佛下一刻就会摔倒。
他的双目彻底的闭上,他整个人都陷入沉睡状态,竟连令牌飞回怀中也不知,更不用提令牌此举的暗示。
……
在仙来峰南侧有一府洞,府外奇花异草无数,此刻,正有一满脸愁苦的老道在独自一人下着棋。
棋盘光滑如镜,在摆满黑白子的盘间,映出他愁苦的沧桑面孔,还有天上蓝天里的朵朵白云。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悬了半天的黑子放回石头制作的棋罐中,但却突然笑了起来。
“终于来了!有意思,有意思。”
旋儿,起身走开。
只是,在棋盘上的景象不再是蓝天白云,而是山脚下梦游般踉跄而行的许凡身影。
……
只是一觉醒来,许凡心中无比震惊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半山腰的,莫非“游症”又犯了?
然而这点困疑紧跟着就如见着阳光的烟雾,彻底的消散一空。
因为他眼前的景色不再是灰蒙蒙的瘴气世界,而是一座山高秀丽,林麓幽深的奇峰,峰上云雾缭绕,果真仙意然然。
有鸟语花香,头顶蓝天高悬,祥云朵朵,尽管是入春不久,可山间春意盎然,山间古树参天,绿荫深重,阳光明媚,浓荫清凉,别然一番爽快。地面上,涂了一层春绿的林间点缀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隐约不远处有溪水潺潺。
这画面太美了,每呼吸一口气都感到神清气爽。
然而,这时不知何时飞到半空中的令牌光芒急闪地在许凡头顶快速绕圈,似乎在催促他快走。
前行不久,山路消失,前方陡然一暗,一面陡壁立在前方,直插云霄,没有石阶没有路,一块块嶙峋石块凸出,像一把把锋利的刺刀插了满陡壁,险境连连,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掉落。就在许凡心中盘算之际,一声叹息悠悠荡荡落入耳间,却是不知从何处来到一名长者。
许凡快速走过去,对着这名背着药篮子且衣衫褴褛的长者施了个佛礼,询问道:“施主从哪里来的,我刚才听见你叹息,不知为何?”在这仙来峰突然遇到一人,许凡自然想请教一下对方。
“我本山外采药人,误入仙山寻仙缘,只叹心弱志不坚,唉,这峰太险,高有一千二百三十六丈,实非常人可力及!小施主还是随我一道回家去吧,若是坠落可就不值了!”
长者的话,充满了迷惑的力量,这力量干扰了许凡的心志,他听了之后,顿时心间松动,看了眼身后险峻陡峭,他呼吸急促,打起了退堂鼓,可就在他要放弃时,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老和尚的慈善笑容,当即一声轰鸣在头脑里如响雷炸出,心神震荡:“谢谢长者提醒,我想试一试,对了,我这里还有些口粮,我分一半给施主吧。”
看到老者身上没有包裹,许凡善意地分了一半自己的干粮,随后头也不回的开始攀登险峰。
看到许凡的表现,长者捋了捋胡须,欣慰的微笑点头。
……
爬了不到半天,许凡就挥汗如雨,感到双腿如灌铅,上气不接下气般难以迈步。
向上看,漫漫天路无尽,唯有一层被险峰刺破的云雾罩在头顶,让人从心底不由产生绝望的思绪。向下望,百十米近乎垂直的高度,只是轻微瞥视一眼,便让人心里发毛,身上冷汗直冒。
心神恍惚,脚踏的石块突然一声碎裂,他整个人一下朝下滑落,好在许凡眼疾手快,命悬一线关头,一把扯住了长在石头缝里的一棵结实的草藤。他虽然手上有残疾,可平日里刻意锻炼,手指上的劲道并不小。
许凡深吸口气,压住心中万分惊骇,紧而他就面上露出痛色,原来是滑落时,腿脚被锋利的山石割破了皮。
吃了亏,长了教训,接下来许凡怕得更加小心翼翼,只是腿脚带了伤让他每一步都艰难。
傍晚时分,许凡显得更是更是狼狈,衣袍早已被割破成一缕缕一片片的碎絮挂在身上。
第二天中午,许凡来到了四百六十丈的位置,只是此刻他全身鲜血淋淋,衣服已经被血液浸透,膝盖,脚指血肉模糊,要不是用碎布包裹起来,恐怕就是见骨头了吧。
又到了傍晚,许凡的膝盖彻底血肉模糊,痛得动也动不了,脚也肿的不像样,完全是用着双手在一点点攀爬,不过他的位置终于达到了七百丈。
山顶上,猛烈的冷风呼呼扫荡,但其上两人的身影就如石柱般稳稳定在那里。这二人,一人是下棋老者,另一人年纪不大却长相成熟,皮肤黝黑,穿着草鞋布衣,完全山间樵夫的装扮,但若是仔细观察,他不是昨天自称采药人又是何人。
“焦峰,你观此子如何?”烈风吹老者青衫狂摆,但是浑厚有力的话语却是清晰不乱的传出,风再猛也吹不散这股话语。他望着下方,有些期待。
“你看,”这名樵夫打扮的焦峰,苦笑一声,取出许凡给的干粮,“再说了,他是你这些年一直在等的人,又何必问我?当年墨师弟心志极坚,用了三天半在一千一百丈昏迷,离风当年九岁,爬了九百丈,用了五天。可惜,一天半七百丈,有些快了!”爬山就好比长跑,想要跑足够远,那么刚开始的速度就不能太快。
“哈哈!”青衫老者也不言语,哈哈一笑,反而神色越加的期待起来。
笑声中,这老道身上有了光芒,波光涟漪,老道的身影如水沫淡淡消失,仿佛从未有过。焦峰顶上后背的草帽,抽出别在腰间的石斧走向远方的一片树林,他明明只走了几步,身影便消失在了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