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白天郑冲与沈世魁定计,便是在海滩前修整原有壕沟、土垒与木砦后,以皮岛明军主力在此处阻击敌人,等建奴大军跨过冰面中央的时候,建奴士兵们拥塞在海滩、冰面之上时,便用郑冲带来的火箭齐射覆盖,给建奴最大限度的杀伤,而后再趁势反击。
建奴并不知道郑冲所部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箭,郑冲就是想借着出其不意,来给建奴一个狠狠的教训!若是贸然放了火箭,建奴统兵大将见明军有如此威力的火器,只怕就不敢继续登岸强攻了。
而郑冲这个策略带有很大的赌博性质,他赌的是皮岛明军能够在第一轮八旗兵冲锋的时候坚持下来,而不至于崩溃,至少坚持到建奴后续大军进入火箭的射程之内!
同样的沈世魁也是在赌博,他赌的就是郑冲带来的火器真有他所说的威力!
郑冲与沈世魁在中军阵中见面后,便提出带着自己麾下的亲兵五十人,亲自来到第一线坐镇!郑冲是想用这个方式来坚定沈世魁的决心,同样他也不太放心第一线的明军,所以他要亲自来这里坐镇!
至于僧兵营两百余人,郑冲安排他们乘坐小船前往对岸登陆,早已经隐藏在建奴铁山大营左近的密林之内,郑冲给他们的命令便是,当看到自家火箭齐射攻击建奴的时候,独杖和尚便要率领两百僧兵突袭建奴的铁山大营!让建奴守卫不能相顾!
一切计划的成败就在于皮岛明军要守住至少第一轮的攻击,其实郑冲手心里也是捏了把汗的。
果然,明军常年对八旗兵的心理阴影在这个时候发作,很快便有明军士兵莫名其妙的沉不住气,在敌军还未进入射程便胡乱放鸟铳,引来一阵骚乱,郑冲迅速喝命俞硕明并各级明军将校弹压士兵!
郑冲是手持沈世魁将令而来,此刻前沿第一线明军三千余人皆是受他指挥,刚才在土垒后喊话瓦解尚可喜所部的正是他。与尚可喜所部激烈对轰火器、厮杀一场之后,前沿三千明军只伤亡了六百余人,便打死三千余叛军,迫降剩下的叛军,尚可喜所部五千人没逃回去几个,算是大获全胜了。
好在明军士兵很快被军官们弹压下来,但八旗兵依旧逐渐逼近,很快三十余辆冰橇木车齐刷刷的停在了海滩之上,形成一道道木墙,八旗兵没再费力推动木车,这里距离土垒壕沟不过数十步远,而且海滩上沙石遍地,木车难以推动。
随着叶臣发出冲锋的号令后,木车后面的八旗兵手持盾牌从木车之后显出身形来,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朝着对面的明军阵线冲了过来!
“开火!”见得敌人从木车后面现身,郑冲果断下达了开火的号令!
土垒之后,皮岛明军直起身来,手中的鸟铳、三眼铳朝着海滩上的后金军猛轰起来。土垒后面的虎蹲炮也开始喷射散弹,土垒上的喷铳则朝着当面扑上来的后金军猛烈施射!霎时间明军土垒之前浓烈的硝烟弥漫,硝烟中不断有点点火光迸发出来,在月光夜色之下交相辉映,好似一场美轮美奂的光影盛宴一般。
这是场死亡的盛宴,顶着皮盾冲在前面的八旗兵知道这些火光和硝烟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毫不畏惧,依旧顶着皮盾往前冲锋。一枚枚铅弹带着巨大化学能产生的势能扑面而来,在五十步内,轻松穿透了皮盾上面的牛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原来八旗兵皮盾之下是铁盾,他们用牛皮包裹铁盾,增强了盾牌的防御。但这种防御并非百分之百有效,还是有很多八旗兵瞬间被铅弹击倒在地。
叶臣在前队阵后面如止水的看着前方阵线,这种情形他早已经习惯了,大明军队依仗的就是火器,假如没有火器,大明军队早就被八旗军赶到南方去了。
“放箭!”叶臣大声喝道,命身旁的八旗弓手开始抛射箭矢!尚可喜所部炮队覆灭后,后金军能压制明军火力的也只剩下箭矢了!
女真人号称弓马无敌,其实他们的弓箭之利甚至更甚骑兵!这些在白山黑水之间长期从事渔猎的人,他们手中的弓箭是从小就练就的。强大的复合弓能提供巨大的势能,特制的破甲箭头能轻易凿穿明军铠甲,而且弓箭射速极高,明军的火绳枪射击一次。八旗兵已经射出两至三箭了。
满人的弓因为环境文化,及追求使用效果,所以有意牺牲了弓的远射能力,但近距威力是很大的,即使用低磅数的清弓,(五十磅至七十磅)配上精良的穿甲锥,在五十米内都是很难防御的,如果是重磅弓(弓力百磅以上),配二两重箭,那五十米内完全可能有效穿透最好的重甲。清代计算弓力单位以“力”计,一个力为十斤。满清入关时弓箭射程是百米左右。中国早已经有最大射程和有效射程的概念,以宋代的弓种情况看,弓的最大射程一般在两百米左右,有效射程在一百二十米以内。也就是说,双方真正展开战斗队形后进行弓箭的有效交火,是在相距100米这个距离上。
郑冲站在土垒之后,静静的观看着这场战斗,他发现其实八旗兵也并非战斗力惊人而无敌,他们引以为傲的弓箭也好,骑兵也罢,其实郑冲都有办法破之,但惟独令郑冲头痛的是八旗兵的士气和军纪!
从战斗开始之后,八旗兵遭受了与尚可喜所部同样的火器打击,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手中的皮盾并没有带来额外的防御加成,相反他们不像尚可喜所部叛军那样猫着腰冲锋,他们挺值了身子,大声呐喊着冲上前来,即便中枪倒地,也是面前前扑到!
八旗兵的士气始终高昂不堕,就好像后世红衣龙虾兵那样,迈着坚定的步伐,扛着对面敌人排队枪毙的打击,走到敌人最近距离才开火一样,他们不畏惧死亡,前仆后继,一直在冲锋!而后面的八旗弓手也是顶着明军火力,和明军对射!若换做是明军遭受这样的打击,只怕早已经崩溃投降了。
保持旺盛的士气,除了八旗制度赏罚分明的激励之外,严酷的军纪也是保障八旗兵战斗力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很可惜,当满人入关之后,军纪开始废弛,八旗兵的战斗力也就迅速下降,征讨南明和其他地方多数是绿营兵完成的。
当第一轮箭雨降临的时候,郑冲身旁的于孟熹举起藤牌替他遮挡头面,只听得噗噗数声,满人那沉重的破甲箭居然穿透了藤牌,箭头在郑冲头顶上停住,望着三角菱形的尖锐箭头闪烁着寒芒,郑冲面容不禁有些悚然。
惨叫声四起,不少没来得及躲避的明军士兵和民夫们被箭矢射中,未死的大声惨叫起来。郑冲推开于孟熹的藤牌放眼望去,只见土垒后面,许多明军和民夫们中箭倒地,满地都插着箭矢,白色的箭尾遍地都是,好似一片盛开的白花一般。
“防箭!继续射击!保持火力!”郑冲大声喝令,民夫们慌忙举起能够防备箭矢的东西,他们没有配备明军制式盾牌,只有自己准备的一些防箭器具。比如一口铁锅,一块门板,或是木桌,总之有什么用什么。他们继续搬运弹药,继续帮火铳兵装填着弹药!而明军士兵则顶着箭雨,继续朝海滩上施射火铳!
但八旗兵的箭雨绵密如雨,第一轮齐射才过去片刻,很快第二轮、第三轮箭雨接连而下!明军士兵和民夫们虽然也有防箭的武备,但始终还是会有中箭者,这与面前冲锋的八旗兵是一样的,他们手中的盾牌、木板不可能完全防御,何况八旗兵的箭雨真是如雨而下,似乎永无止境!
其实郑冲心里是数着数的,八旗兵的箭矢齐射差不多已经是第五轮了,这个时候阵线上的明军已经开始有要崩溃的迹象,这种无休止的箭雨折磨下,身旁不断有战友惨叫着倒下,恐惧逐渐开始不可遏制的弥漫开来!
郑冲开始明白了,八旗兵之所以屡屡在野战中战胜明军,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他们采用的战法和红虾兵贴脸排队枪毙战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双方对阵前,明军火器与八旗弓箭互相伤害,就看谁能挺住不止崩溃,在火器和弓箭射速上,弓箭占了一些优势,所以往往明军只进行了三轮火枪齐射打击,而八旗兵就射出了五、六轮的箭雨,在这种打击下,明军士气会迅速崩溃,然后八旗骁勇的步军冲上前来,马队两翼冲杀,明军自然就败了。
见到阵线上出现士气不稳的局面,郑冲提着双刀,来回在阵线上不断奔走,大声鼓舞士气,喝命士兵们保持火力,同时他毫不犹豫的砍杀了五名想要后退逃走的明军逃兵!
明军士兵么没想到郑冲这个俊俏的公子哥会如此心狠手辣,说杀就杀。跟着郑冲喝命于孟熹将他的将旗插在阵线后方二十步之处,大声喝道:“退过我将旗者!杀无赦!”当下郑冲喝命于孟熹带着亲卫队守在此处,但凡有人敢后退的,当场斩杀!
接着郑冲亲自上前来,他拿起地上阵亡明军的鸟铳,熟练的装填弹药,跟着朝土垒后面冲上来的八旗兵开火。明军士兵们见郑冲都毫不畏惧的死战不退,也渐渐定下心来,郑冲总算是稳住了阵线。
明军的火器虽然是比较先进的,但终究是落后的火绳枪,远远比不上燧发枪的迅捷,无法保持火力密度,加上后面八旗弓箭兵的满天剑雨,土垒后面的明军和民夫受到了极大的损失,所以火力逐渐开始减弱!
其实从八旗兵踏上海滩开始,冲锋的距离不算太远,短短百余步的距离,正常人眨眼功夫也就能跑完。但八旗兵在海滩上也遭到了明军密集火力的打击,加上海滩上叛军尸体极多,延缓了八旗兵冲锋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