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虽是上了年纪,却全然不似寻常老妪。走道足底生风,姿态大气挺拔,加上平日注重养生,保养得当,面上就是连个深一点的褶子都寻不见。马晓南一见,只看她来的那么急,头上戴的那套全乎的金头面上垂下来的滴翠珠子都未有过大晃动,便知道这是厉害的角色,自己肯定惹不起。于是急着翻身起来,要跟着屋内众人一起下地跪拜。
老祖宗却是眼里飞镖将她钉在了那,回头又对云骞怒道:“这成何体统!我看你是过的太舒坦了,倒忘了自己的本分!”话音刚落,黄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冲着老祖宗嗷嗷叫唤。老祖宗瞧见黄狗,眼中怒意更盛,她身边的婆子素香见状,一脚将那黄狗朝门外踢了出去。
这时俯在地上的沈晏不乐意了,没人叫起,却自个儿站了起来,出言顶撞老祖宗道:“太奶奶有话冲着我说便是,下人们不过是依命办事罢了,谁敢跟我说个不字?”
“胡闹!”老祖宗本来是看马晓南就在近前,不想当着她的面灭了自个儿重孙的威风,见他如此这般行事,岂不是顶风作案?于是走到沈晏身前,看着他的眼睛问:“本朝规矩,定亲之日起直至揭盖头之前男女不可私下相见,这话你娘可有交代过你?”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哪有私下了?再说我也不过就是想送只狗儿给阿南解闷儿,才叫云骞去请了她来的,哪料想就叫我发现她身子骨不舒服,您院子的里的仆婢都是作甚用的……”沈晏一副口无遮拦的样子,还待接着再说下去,却叫老祖宗忍不住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掌,嘴上还道:“混账小子!”
老祖宗心想,这罪不能在这怪下去,否则不知道她那乖张的重孙还要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连人家姑娘乳名都唤上了……想到这便将那股怒气压了下去,掉转身来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马晓南道:“跟你说了多少便了,日后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小家子气,自己不舒服大大方方禀了叫人诊问便是……”
马晓南颇感不耐,这祖孙俩怎的都是一个样,撒起气来就像连珠炮似的没完没了。她此刻也忽然有点来气,存着试探的心思,就小声回了她:“老祖宗,您自打进门就没问过我究竟是哪不舒服,莫说我现在只是个商户女,就是以后有了身份,怕是也不招您待见。”说着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抬头看她,目光真挚纯真“都怪我生来资质愚钝,才学礼乐样样不精,才不能讨得您的欢心,我、我真是不争气。”
这一番话叫她说的,既点出了老祖宗因着出身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又将原因怪到自己不争气头上,给她留了七八分颜面。沈晏听了,不禁低下头去不为人知的笑了笑,看来这阿南姑娘挺聪明的,这么仓促的接触间,就将局势了然于胸了。
只见老祖宗确实没有怪她打断了自己说话,反而一反常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还安抚她:“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竟敢指责我不关心你,傻丫头,你看我这不是一接到消息立刻就赶过来了?”
在场诸人,谁见过老祖宗这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啊,纷纷都将目光投向榻上的马晓南那,眼神竟是十分羡慕。
可这其中却也有那不长眼的。跟着老祖宗前来的沈晏的二叔母姜氏,本是借着自己耳朵长,先了别人一步跟过来,计划着等撞见这俩小辈同老祖宗制气,她就拿出点做叔母的样子来,好让两边相较之下,立见高低。眼下见老祖宗口中说这怪罪的话,自觉是个机会,便挤上前插嘴道:“就是说类,马姑娘你年纪轻不懂事也就罢了,怎的还这么唐突,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能对老祖宗说这样的话吗?”
她这一席话,言外之意岂不是说老祖宗不关心马晓南是事实,只是马晓南不该明说?老祖宗只觉得丢人,碍着自己的身份不好直接破口大骂,却也反问了她一句:“你是什么身份?这是你随便说话的地方么?”说罢以马小姐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为由,将她轰了。
姜氏吃瘪,又是在还未过门的侄媳妇面前,叫她脸上实在是挂不住,转脸就把气撒在那群下人身上:“都杵这干什么?没听见老祖宗的话么,都出去待着去!”
既是有老祖宗的话在那压着,其他人也不好反驳,于是连带沈晏在内,一屋人都散了出去。马晓南一时间自在了许多,同老祖宗又虚虚实实的说了些吐露心声的话,没过多久,该来的都来了,朱子瑜也带着个女徒弟仓促赶到,老祖宗这才让了出去。
此时榻前已叫人摆上了纱屏,隔着那精妙的绣图,能看到两人在外边摊开药箱做些问诊的准备。朱子瑜的身姿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只能见他穿了一身白衣,个子挺高。马晓南看了两眼,转回头来自嘲的撇了撇嘴。自打她稀里糊涂进了那道后门,一直就像被强势安插在了某个剧情,眼下这问诊时间,才能叫她好好的做一下旁白。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将要嫁给随便什么别的人,而不进入一个王侯之家。就像这朱子瑜,看起来好像挺不错的,还是个医生,不过穿的一身白又好像有点烧包,还是王铁棒更好一点,有一身功夫,能干活,能保护自己,还是忠犬属性,可惜他竟然隐瞒事实,还亲手把自己推进这个火坑。
虽然跟沈晏不熟,但是两次接触下来,也没有到厌烦的地步,可是……算了,想不出躲过这一劫的法子,就不想了,反正自己还这么小,恐怕婚期不会早,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十大几了还小。想到这马晓南脸蛋烧了起来,女徒弟进来,便是看到她面生赤霞,将这症状告之了朱子瑜,那厮不免有些惊慌,心道按他跟沈晏商议好的,这马姑娘应该是假病啊?不明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