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刘青云心情很不错。
筹集到了足够的救济银子,这让刘青云原本焦虑的心一下子宽松了起来,甚至连那几颗上火的牙齿,也完全不痛了。
当沈富进入书房的时候,刘青云正坐在那张书案后,批阅着文件,看到沈富进来,刘青云点头微笑:“万三啊!你总算来了,老夫一直在等你的那份防役的章程呢!”
“让县尊大人久等了!”
沈富却也不佼情,立刻把昨天晚上写好的那份资料拿了出来。
“嗯!万三,你这字可写得不怎么样啊!”
刘青云接过来,扫了一眼那份资料,却是微微皱眉:“以后你可还得好好练字,否则,这样的字体拿出来,可是见不得人啊!”
刘青云是确实把沈富当成了自己子侄辈看待,对沈富还真不客气,看到他写的资料,首先对沈富的书法很是不满。
沈富大汗,却也知道刘青云说的是事实,貌似自己的毛笔字,实在是羞于见人,在这位大元朝儒林党的官员面前,还真是神马都不是。
“嗯,不过,你写的这份防役的章程,确实是不错,条理清晰,让人一看就一目了然。”
细细地阅读了沈富递过来的资料,刘青云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沉吟着点头:“希望那位逍遥子前辈的这份防疫之法,真能有效!”
“县尊大人,小子还有一事要向您禀告。”
见刘青云终于看完了手中的资料,沈富连忙道。
“哦,万三还有何事?”
刘青云有些诧异。
“县尊大人,请看!”
沈富却也不犹豫,从袖筒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放到了书案上。
刘青云更加的好奇了,打开了瓷瓶,脸上的神情却是变得狐疑起来:“泥螺?万三这是何意?”
不错,那瓷瓶里正是一枚形如钉子,灰褐色的泥螺。貌似泥螺的壳上,还沾着污泥,好象是刚从河渠中捞起来的。
刘青云一时还真弄不清楚,沈万三给自己送一枚泥螺,这是什么意思?
心中狐疑,刘青云伸出手来,就准备倒出瓷瓶里的泥螺,拿到手中好好端详端详。
但是,他刚要动作,对面的沈富却连忙道:“县尊且莫碰它,这东西很危险。”
“危险?”
刘青云一怔,抬起头来,满腹疑惑地望向了沈富:“你快说来,这到底有什么玄虚?一枚小小的泥螺,何来危险?”
“县尊,这不是一枚普通的泥螺,它叫钉螺,是传播水蛊的媒介。”
“啊,传播水蛊的媒介!”
刘青云浑身剧震,伸出去的手,也如同是触电般猛然缩了回来,脸色更是刹那变得难看无比:“沈富,你这是何意,竟然拿一枚含了水蛊的毒物给本县?”
刘青云脸现怒气,目光凌厉地凝视着沈万三,连称呼也已改变了。
刘青云自然知道水蛊是什么,更清楚那玩意的可怕。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会拿这样一种毒物给自己。
“县尊息怒,听小子解释。”
沈富倒并不惊慌,反尔心中大定。
从后世的史料中,沈富曾看到过一些关于吸血虫病在古代的记载。
事实上,血吸虫病在西汉时就已被古代的人们所认识,只是,当时的人们对它的了解并不多,在史料的记载中,称它是蛊或水蛊,由它造成的病症,称为水毒之症。
从这一点上来说,古代人对血吸虫病的认识,其实是很肤浅的,甚至给它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否则,不会以蛊这种称呼来给它冠名。
沈富这一路进县城,心中一直在考虑如何向县尊刘青云说明自己发现血吸虫的事。
毕竟,血吸虫是后世人的说法,如果用这个名字告诉刘青云,貌似因为见识的不同,双方很可能无法沟通,甚至让刘青云摸不着头脑,以至根本无法说清血吸虫流行带来的严重后果。
不过,现在看刘青云听到自己所说的水蛊这两个字,表现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沈富的心中却是暗自高兴。
不是吗?刘青云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这说明他也是知道水蛊这玩意的可怕。
那么,只要刘青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双方的沟通就比较容易了。
心中想着,沈富的神情却是变得肃然一片,向刘青云行了一礼,这才道:“县尊,小子之所以拿这被水蛊污染了的钉螺给您看,是因为小子发现,如今我们长洲县范围内的河渠山溪中,满是这东西。这也就是说,我们长洲县范围内,极有可能会爆发水毒之症的役情!”
“啊!”
刘青云陡地站了起来,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脸色更见难看。
不过,刹那的震惊,刘青云却是立刻回过了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猛地凝注到了沈富脸上,一字一句地道:“你这是危言耸听!你又如何知道,这泥螺就是被水蛊所污染?”
刘青云不愧是位久历官场的人物,立刻发现了沈富所说的话中的疑点,也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
“县尊!小子岂敢胡言。”
沈富昂然与刘青云对视,神情却是更见凝重:“小子敢如此说,就是因为小子当年所遇的那位道人逍遥子,他曾与小子说起过水蛊,并对水蛊的有关事宜,做过详细的说明。”
沈富立刻抬出了那位子虚乌有的逍遥子。
果然,刘青云一听,神情又是一震,脸上现出了沉吟之色:“是那位逍遥子道长曾经所说。他那时说了什么?”
“据逍遥子道长所说,这水蛊之所以会流行,就是因为水蛊有一个传播的媒介。”
沈富语气变得低沉起来:“它就是小子今天拿来的这种泥螺。”
“事实上,这不是普通的泥螺,它有一个专有名称。”
沈富继续道:“当年逍遥子道长看它形如钉子,就给它命名为钉螺。而这钉螺,就是水蛊唯一的寄体。”
“只要有这钉螺出现的地方,水蛊必将爆发,当地的人们,必会受到水毒之症的危害。”
沈富娓娓而谈:“因为,这水蛊寄生于这钉螺后,一旦有家畜比如牛,马,羊以及猫甚至老鼠等动物与它接触,其中的水蛊就能感染到那些动物。人也是一样,与这钉螺接触后,就会被钉螺内寄生的水蛊所侵蚀。”
沈富把后世关于血吸虫的一些资料,改换成水蛊这个名字,向刘青云细说了起来。说到最后,沈富的神情中现出了沉重之色:“所以,当小子在河渠边看到了这钉螺后,立刻想到了当年逍遥子道长所说的话,这才会向县尊您禀告。小子也是担心,一旦这水蛊的水毒之症危害我们长洲县,只怕会让整个长洲县的百姓陷入困苦中。”
“真是如此吗?”
刘青云坐回到了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却是阴晴不定。
沈富带给他的消息,确实是让他心中震动无比。
刘青云博览群书,本也是位了不起的儒学之士,对各种知识都有所涉及,在一些古藉中,他确实是看到过水蛊的记载。因此,他自然是清楚水蛊的危险,明白这种歹毒的东西是能对人造成病害,严重的甚至能导至人死亡的可怕东西。
更重要的是:水蛊还具有流行性,正如沈富所说,要是水蛊一旦爆发流行,危害的可不是几个或几十个人,极有可能是一个区域。
这也就是说,水蛊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它无疑也等同于瘟役一样可怕。
刘青云还真没想到,如今长洲县因为难民的事防治瘟役还没有展开,现在本地却又出现了水蛊的危害。
这样的情况,一旦就是事实,后果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县尊!”
见刘青云有些迟疑,似是不愿相信这是事实的样子,沈富神情一肃:“小子也不愿这就是事实,但是,县尊可以派人去县城各个医馆调查一下,看最近是不是出现了一些异常的病情。”
“哦!”
刘青云眉毛皱得更紧。
“据当年逍遥子道长所说。”
沈富继续道:“一旦受水蛊侵蚀,会有一些病症的表现。有些人初期并无异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会出现皮疹。还伴有低烧发热,严重者甚至能咳血。”
“至于说后期被水蛊所侵蚀之人,甚至会有腹胀如鼓,出现肝病的一些症状,以至于尿血。”
沈富把后世关于血吸虫病的各种症状一一说了出来。
六百多年前的大元朝这个时代,自然没有后世的医疗设备,也就不能用各种医疗仪器来检查。但是,被感染了血吸虫的病人,会有明显的病症,这却是可以从医馆的就诊情况中调查到的。
所以,沈富要刘青云去县城各大医馆派人做个调查,一旦医馆中就诊的人,出现大量的血吸虫病症的临床表现,那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可比沈富在这里说破嘴皮子也更具有说服力。
说到最后,沈富道:“县尊,只要县城各医馆中,果然出现了大量类似的病症,那么,小子的话就勿用置疑了。还请县尊定夺,早日防犯。”
“嗯!”
刘青云拍拍额头,很是头痛的样子:“也只好如此了。”
叹了口气,稍稍安定了一下心神,刘青云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落到了沈富的脸上,神情却是有些怪异:“听说昨天晚上,蝎二爷去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