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苒在抽屉里乱翻一气儿,脑门上急得冒汗:“那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身份证找着了呀,在饭桌上搁着。”
“不是,身份证下面的东西。”
王伟荔抬眼看她:“我怎么知道?你抽屉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涂苒没吭气,不死心地翻来找去,手指忽然碰到一只蓝色信封的边角,她赶紧拿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悄悄瞄了王伟荔一眼,把那封信搁进抽屉最里面最下边的角落里。
那是个夏日午后,阳光浓烈,绿叶婆娑。
涂苒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这是他第一次迟到。
她靠在窗边,远远眺望。
白晃晃的道路上终于出现一抹年轻的身影,他将单车踩得飞快,风吹起他的衣摆。
涂苒赶紧坐回桌旁,不多时有人敲门,家人打开门,他走进来,头上绕了一圈白棉纱布。
她张了张嘴,讷讷地问:“你怎么了?”
他满不在乎的微一摇头,并不作答,目光扫过她压在书本下的试卷,不禁皱了眉。
那真是一个教人尴尬的分数。
涂苒一张脸涨得通红,孩子气的想用手去捂试卷,仍是比他慢了半拍。趁他看试卷的功夫,她惴惴地把先头藏在卷子下的信掖回上衣口袋里。
陆程禹把考题由头至尾瞄了一溜,说:“还是先讲试卷吧。”
说话之前,他似乎叹了口气,而她隐约也听见了。
周末过完,星期一早上,涂苒才进公司就瞧见客服那片儿围了一堆人。
李图原本在前台小姑娘跟前调戏着,见了涂苒冲她直招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有戏看了。”
涂苒打卡,刚好九点,心说今天算早的了,又问:“怎么了?”
李图故作神秘,凑过来说:“劲爆了,市场部李小帅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客服的老张在公司里大打出手,为的就是倾国倾城的赵艳艳。”
涂苒笑:“求完整版。”
李图低声说:“上星期老张带着赵艳艳去出差的事你知道吧,当然还掩人耳目的捎上了王姐,小张同志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为公司开源节流,三人就要了一个标准间,结果晚上等王姐睡着,就把赵艳艳给……”
涂苒一愣:“给办了?那王姐岂不是很尴尬?”
李图直笑:“已婚妇女就是敢讲。据说,只是强吻,后来赵小姐告诉了男友李帅哥,李帅哥今儿个一早就打过来了,拉都拉不开,还惊动了高层。估计是老早就想好退路,也不怕被炒了,人才啊人才,难怪升得快。”
涂苒想了想,却说:“俩男的不会被开,要炒也是炒女的。”隔壁茶水间,不是知谁煮的咖啡正咕噜噜乱响,香气扑鼻,涂苒心说这偶尔喝点也不碍事,转身便要去顺一杯过来。
前台小美女颇为不解,仍是追问:“怎么可能?赵艳艳有什么错,人家也就是美了点,才被人占了便宜。”
李图接口道:“我问你啊,这三人去年同时进公司,谁混得好谁混得一般?”
小美女答:“两男的都是才升的部门副经理,赵艳艳业绩一般,还只是和我等一样的。”
李图点头:“这不就结了,”说罢冲涂苒那边努努嘴,“你还是嫩了点,多跟人家学学。”
小美女一知半解,小声咕哝:“多大点事啊,要我才不会说,还闹得满城风雨。”
李图借机抓住人姑娘的小手,笑嘻嘻道:“别啊,千万别,被人强了一定要赶紧告诉我,我揍他去。”
小姑娘羞得直跺脚,赶紧甩开他:“你,你才被强了呢……你才被强了……”
那家伙听了更是得意,张开手臂道:“来吧来吧。”
涂苒看不过去,对李图说:“到点儿了啊,去,帮我把椅子挪多培训室。”边说边端了咖啡往里走。
李图跟在后面小声嚷嚷:“哎呀呀,官大一级压死人,你这味儿韵得挺足,你倒是说说看,咱两都是一块进来的,我哪点就比你差了,就连工资都是同级的,凭什么你说换岗就能换岗,我还得干伺候人的活,不就仗着老顾对你有意思……”
涂苒知道他一向如此,任谁的玩笑都不避讳,周围又有这么多闲杂人,传出去不免生事,不免回头瞪他:“闭嘴,瞎说什么呢。”
李图见她恼了,赶紧嬉皮笑脸地做了个在嘴上关拉链的姿势。
涂苒一时也没了脾气,便存心逗他:“你也知道我上头有人,还不把姑娘我伺候得好点……”
话音未尽,却见顾远航已经走到跟前,赶紧立身垂首,和李图一同恭恭敬敬叫了声“顾总”。她心里却觉得不好,自己只图嘴巴快活,也不知被人听去了多少。
总经理顾远航素来气场强大,只往那儿一站,人堆里鸦雀无声。
事不关己,涂苒也没心思凑热闹,一猫腰悄悄溜进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歇了会儿,忽然觉得小腹那儿隐隐作痛,想是这段时间累了些,伸手抚了抚肚子,把咖啡推到一边,仍是喝些白开水。
两日后,赵艳艳果真被“自动请辞”,那两男人都相安无事。
涂苒特意放慢工作进度,并不像之前那样忙碌,该吃吃该睡睡,仍觉得不对劲,回家问王伟荔,王伟荔说,正常,早孕反应还没过吧。
涂苒又开始担心:“可是我胃口突然变好了呀,哪还有什么反应。”
王伟荔嫌她大惊小怪:“你还想吐到生呀,倒是有这种人,那可真是受罪,吐九个月呀,你不会的,你随我,好着呢。”
涂苒听她这么说安心了,但是晚上洗漱的时候,忽然发现底裤上有一点褐色血迹,这回可是吓了一跳,在浴室里发了会楞,才想起去问王伟荔。
王伟荔看了会儿:“我们那时候有种说法,这样的叫老鼠胎,孩子一般没事,就是会出点血,不少人这样的,不怕。”
她虽这样说,涂苒可是怕死了,每次一想心里就砰砰乱跳,挺想给陆程禹去个电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涂苒嘲笑自己矫情,夫妻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但是一想到这事最坏的可能性,她心里便瞬间没了底。
隔得太远了,涂苒想,他走得那么远做什么呢?
整整一晚上,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涂苒胡乱梳洗了,向公司告了假,匆匆忙忙去了医院。
等待宣判的过程总是焦灼而漫长,偏偏B超室门口还排着长队。轮到她做检查的时候,那医生始终板着个脸,她心里七上八下,又不敢多问。医生草草写了几个字将化验单扔过来,只说了句:“去前面再约个时间。”
涂苒想,那就是让约下次产检的时间了,意思就是没事了?便没头没脑的问了句:“大夫,我孩子是好的吧?是不是啊?”
医生瞥了她一眼,冲门口喊:“下一个。”
涂苒只得退出去,将化验单递给前面坐诊的女大夫。
办公桌旁早围了个水泄不通,老的小的挤成一堆,也不排队,跟过年时商场里大减价一样。
那大夫低头看了看,简单说了句:“明天过来做个清宫。”
涂苒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好不容易定了神,才颤着声儿问:“医生,那我孩子呢?”
中年女医生见她问得可笑,不由说:“孩子要是正常能让你做清宫吗?”她用手指戳了戳化验单上那几行字,“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第十周,胎囊变形,未见胎心……胎停育,都过了一周了,得赶紧手术。”
涂苒手脚发麻,急道:“不是啊,医生,我前两周来产检还是好好的,我以前都是找李医生检查的,她今天不在,您是不是帮我再看看呢?可能是做b超的那位大夫没看清楚……”
女医生拍拍桌上的厚厚的一摞病例,打断说:“那你还是找她瞧吧,我这里这么多病人,又是急着要人流的,又是什么宫外孕的,总不能把时间全耗在你一个人身上,再说你血检也做了,好有什么不能确诊的……现在这些小年轻,自己的身体都不当回事,做人流跟吃饭一样,难怪孩子怀不住。”
涂苒知道自己先前说错话开罪了人,才会被她这样奚落,不勉强解释:“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着急……”
那大夫“嗤”得一声笑道:“现在的人,未婚的都说自己已婚,小年轻都说自己是第一次呢。”罢了,旁边几位上了年纪的病人也附和着笑,那医生更是得意,和坐在对面的同事说:“今天一天就有七八个习惯性流产的,这还算少的吧。”
对桌的女大夫年轻些,见涂苒楚楚可怜的模样,于心不忍:“胎停育的原因又很多,有可能是染色体或者内分泌问题,或者是胚胎本身质量不高自然流产,手术完了三个月再来做检查。手术是要抓紧时间做的,不然会很麻烦。”
涂苒哪里还听得进,只管晕乎乎地挤出人堆,捏着病历慢慢往外走。
她在医院几乎折腾了一天,也没吃东西,原本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这会儿更是浑身绵软不得力,站在大太阳底下直冒冷汗,头顶上一片蓝澄澄的天,云也没有鸟也没有,干净得极不真实。
涂苒在花坛旁边坐了一小会,翻出手机打电话,不想打回家里,又看着陆程禹的名字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打给了周小全。
接连几天,涂苒不想回家,一回去王伟荔就骂她,说她只知道臭美爱穿高跟鞋又爱化妆所以把孩子给害死了,还说看她怎么和陆老爷子交代。若是老太太出来帮她说句话,又引得王伟荔脾气更盛,老人家又开始抹泪。
涂苒想了想,索性赖在周小全这儿不走了。
周小全打趣她:“我算看透你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平时连个电话也没有,忒没品。”话是这样讲,但是她为人仗义心肠软,见不得旁人受苦,一时陪涂苒去做手术,一时又请苏沫帮忙做饭,行事周到得很。
涂苒半躺在床上,翻着床单问她:“我这么久没来,你这床有臭男人睡过没,脏不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