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苒一连读了数遍,这才把纸片放回茶几上,下一秒,又拣起来捏在手心里,眼眶里极不争气的漫涨起酸涩,不知是为这段毫无修饰全无文采可言的文字,还是为自己曾经走过的或者未曾走过的不可预知的婚姻的道路。心跳得厉害,难以找回初时的平静,她只好深深地呼吸,却一刻也等不得,轻轻走到门边,鼓足瞬间的勇气,她打开门。
陆程禹伫立门外。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正打算按门铃,门被打开的霎那,他看见了她,轮廓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他微微一笑,笑意渲染着浓眉朗目,形容帅气。
涂苒低声问道:“你在干嘛呢?”
陆程禹看着她:“想找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进去。”
“那你想到了没?”
“还没。”
“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已经迟了。”
“如果我不开门,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陆程禹踌躇开口:“一辈子这么久,等你一晚又算什么。”
涂苒笑:“少来,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陆程禹也笑:“我的风格是什么?”
涂苒模仿他的语气:“涂苒,你别折腾了,你这就是瞎折腾,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儿,整天瞎想……”
陆程禹笑着捂了捂额头:“就是,你别再折腾我了,饶了我吧。”
涂苒抿嘴一笑:“不折腾你了,我又没让你走,可是你得去上班。”
他神色愉悦,大步迈进来,将她拥进怀里,使劲一搂。
涂苒心里满满涨涨,不由自主伸手揽住他的腰,两人相拥而立,静静地接吻。
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抱你一下再走,这样工作起来才有劲头,还有……”他想了想,“以后别再让我写那些东西了。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涂苒越来越忙碌。
小石头出生后不久,两人又住到一块。
涂苒辞职去了他给联系的中学,做一名副科老师,刚开始还好,买菜做饭照顾孩子。没过多久她就跑回来说:“以后请叫我涂主席。”
陆程禹问:“为什么?”
涂苒挺得意:“我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团支书和工会主席。”
陆程禹不觉好笑:“你入党了吗?”
“入了,上大学就入了。”
过了几个月,她抱了一堆书回来,宣布:“我以后周六周日要上课,你带孩子。”
“什么课?”
“教育学硕士。”
那就读吧。
等到快读完的时候,她又抱了一堆书回来,这回是她以前本科学的内容。她说:“陆程禹,我打算考你们学校的信息工程研究生,以后咱两就是校友了。”
陆程禹奇道:“你都奔三的人还考那玩意做什么?”
她满不在乎:“你是说我老了么?可是别人都说看不出来呢。”
“那是哄你玩的。”
涂苒没理他:“你不知道,现在这个机会太好了,只要我过了分数线,就有导师愿意收我。我朋友都帮我联系好了,那个导师手上项目一堆堆的,特会赚钱。现在我的目标就是进大学。”
“什么朋友啊?”
“……”
“姓李的还是姓顾的啊……喂,问你话呢?”
“……”
好吧,那就读吧。
涂苒学得天昏地暗,从此他做饭买菜带孩子的时间越来越多,两人实在忙不过来了,把小石头扔王伟荔那儿,扔陆程禹姑姑那儿,再不济就扔给陆老爷子。过不了多久,她拼死拼活的考上了,才开始上课帮人做项目,她又打算考博。
陆程禹简直累到想死。
涂苒巴着他说:“老公你做的菜最好吃了,你看我现在多聪明,一考一个准。以后请叫我涂博士。”
他把她搂在怀里使劲儿揉:“涂苒你就是一张嘴,哄得我为你做牛做马。”
可是有一天,陆老爷子也没法给他们带孩子了,原因是家里又闹开了锅,起因是孙晓白两口子。
那会儿,苏沫才走,佟瑞安和孙晓白就结婚了,可是这一两年,孙晓白的肚子也没见动静,后来孙慧国急不过就逼着小两口去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女方没问题,但是男方的前列腺有毛病。
孙慧国大怒,说你这个佟瑞安,以前和别人生了个女儿不是好好的么,怎的到我们家就不行了?
她还扬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要是一年内再没孩子,就要休了佟瑞安,大不了给个十几二十万做赔偿,不会下蛋的鸡要他有何用?
孙晓白自是不肯,母女俩就闹开了。
没人给带孩子,两人只好自己看着。
前些时院里下来通知,他们可以搬家了。
医院竖了几幢楼起来,他们分到一套房。两人难得都有空,边看孩子边歪在家里收拾旧屋,两人的书加起来快堆成山,他们把不要的扔一堆需要装箱的扔一堆,正在用的搁在另一块。可是小石头太能闹腾,用他的玩具小推车这里运一堆那里挪一下,全弄混了。末了,还开始撕书玩。
小石头捞出一个日记本,正打算展开来撕,被涂苒劈手夺下。
涂苒教育儿子:“这个千万不能撕,这是你爸的宝贝。”
陆程禹过来一瞧,当即给了涂苒一栗子。他从书堆里又翻出另外几本来,收成一摞装进打算搁在地下室的纸箱里。
涂苒摸摸脑袋:“就装这儿,你也太不珍惜了。”
陆程禹看她一眼:“不然放哪儿,寄回去?”
涂苒说:“你想让人夫离子散吗?人家现在正怀着孕呢。”
陆程禹没理她。
涂苒走过去揽住他的腰:“好好留着,到老了也是段回忆。要是年轻的时候也有人给我写日记,我也会好好留着,并且和你吵架了还会拿出来看,以此安抚我受伤的心。真的。”
陆程禹侧头看着她,又轻轻给她一栗子。
“不许打人,小石头学去了多不好……”涂苒还他一下,“以后等你们年纪大了,两老头老太太走街上遇着了,说不定还能唠嗑上,抒发当年的情感。你这会儿给仍地下室,人到时候找你要回去,你拿出来几本破的,那多寒碜。”
陆程禹反手将她带进怀里:“我就说是你给扔的,我又悄悄捡回来了。”
两人说笑打闹一阵,最后小石头也加入战斗,那几本日记本仍是和旧书一起搁在纸箱的角落里。
搬家以后,陆程禹上班就方便多了,虽然工作一如既往的忙碌,但是能呆在家的时间更多了些。
两人又一起收拾新房子。
涂苒在他的一箱资料里发现了一本装订成册的巨厚的印刷品,上面有他的英文署名,其余全是德语,她看不明白。涂苒拿去一问,才知道是他以前留学时写的博士论文。她兴致缺缺的随手翻到最后一页,某个单词忽而跃入眼帘,她不觉愣神。
单词是“Ran”。
这回她没问,自个儿跑去电脑边上使用二无不着调的翻译网站,捣鼓了半天,隐约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那是一句结束语,大意是:“谨以此书,感谢我的家人和我亲爱的的妻子苒,并送给我未曾谋面的孩子。”
涂苒在电脑跟前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那人走到跟前来也不知道。
陆程禹低头看了眼书,又瞄了瞄电脑,漫不经心的笑:“千万别多想,这是论文的基本格式,我看别人都这么写,我就照着这么写了。”
涂苒没说话,径直站起身,冷不丁撞倒他的下颌。陆程禹捂着下巴,向后退开一大步,冷眼瞅着她。
涂苒走过去,轻轻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低低说了句:“你这人真讨厌。”
过了一会儿,他也张开胳膊揽住她,低了头,气息拂过她额前的发:“嗯,那你还喜欢?”
后来,涂苒偶尔女文青的时候,在那张纸片的背面写了句话,大意如下:
我想要的婚姻,没有试探,没有猜忌,没有嫌隙,我踏着你的脚印,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苦,看你看过的风景,患难与共,风雨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