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似刀,以沙漠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黄沙漫天,以万物为目标,似箭般的冲去。
“你叫什么?”
“林诗音。”
“好名字。你从哪里来?”
“江南来。”
“来这险恶的地方干什么?”
“找我表哥。”
“来这种地方寻亲,我想你一定很喜欢你的表哥咯。”
………..
林诗音没有说话,但脸上那抹不去的红晕无疑是最好的回答。
彭乐笑着,依旧是安乐的笑。
林诗音猜不透他的想法,也不敢去猜,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女子,一个本分的女子。
“接下来我们去哪?”
她低声的问,声音依旧柔弱,弱不经风。
“我本没有目标的。但既然搭上了你,我也只好送佛送到西了。”
“你说谁是佛?”
林诗音有些不满的嘟囔起了嘴巴。
“当然是你,我的观世音大佛。”
“观世音,我可担不起。”
“不,你担得起。你比观世音漂亮。”
“……你见过观世音吗?”
“没见过。但你一定比她漂亮。”
“你都没见过怎么可以确定。”
“至少观世音可没有让我寻找麻烦的冲动。”
“……”
“在你的眼中,我就只是个麻烦?”
“不,你是麻烦中的麻烦。”
“麻烦中的麻烦?那是什么?”
“一个大麻烦。”
………
林诗音气鼓鼓的,温婉的她从没有这样过,可就是忍不住。
撇了撇彭乐,又忍不住笑了,孩子般的人物,幼稚。
孤男寡女,本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林诗音现在却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感觉。
风吹起,黄沙席卷大漠。
她感觉这路可以一直走下去。
事实上,也一直走下去了。
直到那天,他们看见了一座城。
说是断壁残垣也不为过。
没有守城的戍卒,彭乐和林诗音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明明还是温暖的春天,但这地方好像残秋一样。
明明还是晴朗的白天,但这地方好像还是黑夜一样。
应该人来人往的大街,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摊子。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还好有冰糖葫芦。甜甜的食品,是最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了。
卖冰糖葫芦的是个老叟,青衫没有一个补丁,满面红光,一点也不缺钱的奇怪的人。
世上绝不缺乏奇怪的人,彭乐就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所以他没有多问,他要了两串冰糖葫芦,他一串,林诗音一串。
可那老叟却给了三串。
莫名其妙,可白来的便宜,他没有理由拒绝。
舔着甜甜的冰糖葫芦,彭乐带着林诗音走进了客栈,这里好像也只有一家客栈。
刚走进客栈,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美丽的人总是很显现,是个大麻烦。
林诗音惶恐的低着头,跟着彭乐。
“一间上房。”
彭乐安然自若,林诗音的却脸红了。
两个人,一间房,这是什么意思?她扯了扯对方的袖子。柔弱的她除了扯袖子,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彭乐安乐的笑着,好像没有收到对方信号似的。林诗音满是红晕的脸上瞬时煞白。
迷迷糊糊的跟着彭乐进了房间,才回过神。
“你为什么这样?”
声音苏苏软软的,让人心神一荡。
彭乐的眼睛一亮,“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
危险,非常危险。
逼人的气势在蔓延,娇弱的林诗音一退再退,直到坐到床边。娇柔的脸上已满是惶恐不安,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怜惜一番。
“坚强一些,勇敢的说出来。”
安乐的笑,令人安心。
不自觉得,林诗音就放松了下来,轻声道,“你为什么要一间房?这不是毁我清白吗?”
清脆如黄鹂,少了几分柔软。
“记得以后就这么说话。”
没有回答,彭乐径直的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的林诗音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大堂中。
一个看起来很英俊,很干净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的是件很普通粗布衣服,闲得很干净,和衣服同色的腰带上还系着根短棍。
他很年轻,皮肤紧密而有光,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本来他应该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却来到了这个小破城里来。
他随意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叫了一碗面。
他已经开始吃面,吃得很慢,嚼的很细,好像这碗面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最好的一碗面,又好像这就是他能吃到的最后一碗面。
他拿着筷子的手,干燥而稳定,手指很长,指甲却剪得很短。
就在他吃面的时候,彭乐走下来了。
彭乐一走下来,就看到了这个陌生人。
他的眼睛一亮,不为别的,只为那腰间的长棍,他对着人很感兴趣了。
他慢慢走向对方,故意不再去看对方,右手却紧紧握住了刀,他已经准备拔刀。
陌生人已经吃完了面,再点了一碗。这时候,他似乎才看见向他走来的彭乐。
他的眼睛很亮,有很多人的眼睛都很亮,但它的眼睛却亮得特别,比任何人都特别,亮得就好像一直能照到你内心最黑暗的地方。
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看一眼,都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已被他看出来了。这种感觉不好受。
被这双眼睛看着时,彭乐心里居然也有说不出的恐惧。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在黑夜中走进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发现有条狼在等你一样。
彭乐的刀拔不出来,他没有把握,他从不拔无把握的刀。
这陌生人虽然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但却好像一个武林高手,已摆出了最严密的防守姿势,全身上下连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是彭乐所不理解的事。
所以他走的更慢了,原本能一步走完的路,他花了三步。
他在等机会。
这陌生人看着他,忽然道,“请坐。”
彭乐本就是个快乐的人,别人叫他坐,他竟然真的坐了。
他安乐的笑着,手已离刀。
陌生人道,“喝酒?”
彭乐道,“不喝。”
陌生人道,“从来不喝?”
彭乐道,“从来不喝。”
陌生人道,“真是无趣。”
彭乐道,“喝酒才是无趣。”
陌生人道,“有趣。”
彭乐道,“还有更有趣的。”
陌生人道,“还有什么更有趣的?”
彭乐道,“开春时节的朔北蛮夷之地,一个老人死了。”
陌生人道,“什么样的老人?”
彭乐已经不想再说了,对方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说明对方是真的完全不知道。
他已经没了兴趣,站起身离开。
“无趣,真是无趣。”
轻叹声由远及近
陌生人错愕了一下,摇了摇头,又吃起了面。
世上奇怪的人很多,也不差那一个不是。
长街上,刀握在手上,彭乐却没了方向。刚生起的一点火苗就被熄灭,不经历的人是不会知道的。
可好在,他是个快乐的人,快乐的人没有方向也可以顺着感觉走。
就像此刻,一座早已被遗弃院子,他悠然自得。就好像这座院子从前就是他的一样。
可惜的是,他承认,院子里的女人也不承认。
这是个绝美的女人,穿着纯黑的柔软丝袍,娇艳妩媚。
漆黑的头发披在肩上,脸色苍白,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夜黑得发亮。
没有别的装饰,也没有别的颜色。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桃花树前,树上鲜艳的桃花也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