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小弟对她无微不至、百般呵护、痛爱有加。有了小弟物质上的帮助和精神上的支持,她上了电大,人才入库转了正。
小弟在农村仅仅呆了两年就调进了县政府,没几年就在城里买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把她调到马路边上一所离县城不远条件蛮好的学校,还给她配了一部价值不菲的女式摩托车。
颇有头脑的小弟趁着退耕还林的好政策,在老家承包了两百亩荒山植树造林,每年光补贴金就比他们工资高得多,黎荔自然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她常常一件衣服就是上千元,护肤品也多是小弟到省城出差时给她带回来的好几百元钱一瓶的高档货。
而我,除了打工和开商店那几年买过一些衣服和用过几百元护肤品外,从教书到现在买的衣服也未必够一千元,到了冬天脸皴了才用一元一袋的儿童霜。
自打结婚后,我穿衣服就一直是黎荔供应的,她往往一件衣服没穿几水,就给我了,贵的我还不敢穿,穿在身上感觉怪怪地浑身不自在。
如今小雨都十岁了,他俩仍像热恋中的少男少女一样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关系好得令全城人嫉妒甚至抓狂。她对我始终心存感激,若不是我为他们搭桥,就没有她今天的一切;她更感激小弟,若不是小弟耍点小手段,她迫于父母的压力有可能就嫁给小吴了。小吴呢,由于企业倒闭下岗,找不到工作,出门打工去了。
黎荔过得再好,我不嫉妒也不怄气,因为她有真才实料。让我想不通的是和她同一个学校的一名老师----某镇长的老婆,四年级文化程度,每天晚上请黎荔教她,第二天她又去教学生,就这种人还比黎荔先转正。
还有更让人想不通的,和我同一个学校同一天上任的老头熊保端老师,学生当他面喊他熊包蛋也不生气的早年高小生,教语文跟学生争太阳是动词,早上在东,下午跑到西边去了;教数学跟学生争说万位是第四位,学生说是第五位,他说五个零才是第五位。年年统考刷掉好几个平时考零蛋的学生,还是考倒数第一,而且比倒数第二还低很多分,不知他敲开哪家庙门烧的哪柱高香,竟也转正了,如今舒舒服服在家每月享受着好几百块钱的退休金。当然这也是后话。
我真不懂,为什么同样的人,命运却是如此不同?我为什么如此命歹?
就连李庆都比我命好,身为男人,没房子给我住,我跑前跑后,四处张罗盖房子给他住,非但不领情,反而牢骚满腹,从我买地皮的那天起没让我清静一天。老说盖房子不如租房子住,欠一屁股帐只有拿命还。没有孩子负担尚且如此,有了孩子花销大了负担重了,岂不更“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我不敢想像。没有孩子我踢了他没有后顾之忧,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便非易事。
也许是批评李庆的多了吧,他着实对我好了一阵,破天荒给我买早点送回来吃,听说多吃水果孩子长得漂亮,赶紧买些水果回来,主动帮我干家务,粗话脏话也不知甩哪去了,擤鼻涕又开始用纸了,他恳求:“给我一点时间,保证在孩子出生之前把所有坏毛病全改完。我不会让孩子看不起我!不信你想想看,从上次你打胎到现在,我是不是改多了?”
仔细想想也确实在改,往往“他妈……”后面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赶紧刹车了。我本来也舍不得,同龄人谁没做母亲?一般人孩子都上学了。打从一开始我都给孩子取好了名字,男孩叫李潇,希望他潇潇洒洒幸福一生;女孩叫李笑,愿她开开心心欢笑一生。因地方话“潇”与普通话“笑”同音,胎教时男女都能接受。第一次由于种种客观原因不得不忍痛割爱,这次我怎能再扼杀小生命?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一个晴朗的初秋夜晚,当我剖腹产下一个体重四公斤白白胖胖的儿子时,李庆一跳三丈高,抱着他七哥的脸“叭”亲了一口,兴奋地喊道:“七哥,是儿子,是儿子!”
然后冲到手术台前颤声说:“夏春,恭喜你,是个漂亮漂亮的儿子!”
我也觉得奇怪,之前见到刚出世的小婴儿总是一脸皱巴巴脏兮兮的,而李潇生下来就一脸舒展、白里透红、干干净净的。我不由生出一股初为人母的自豪感和幸福感。我暗暗发誓:为了孩子我必须努力朝着阳光地带走,绝不再往阴影里躲。
李庆好像也陶醉在初为人父的快乐中,我在医院的那个礼拜,他起早贪黑,早上将所有屎尿片洗好赶紧去守店,晚上守到十来点钟又去医院陪我们。由于对价格不熟悉,加之在医院休息不好,结果老张冠李戴卖错东西,卖亏了人家拿了东西就走人,卖贵了人家说他宰人。手脚不利落,不是打了酱醋或玻璃就是折断拖把扫把把。不但没赚到钱,反而亏进去不少。他喊守店没意思,我也不想再亏下去,于是搬了一些东西回家卖,剩下的仅做上万块钱大亏本转让出去,不喜欢做建筑工的他依然到工地打小工去了。
在我坐月子期间他从没照顾过我,幸好二嫂犯病时小草辞工回家赶上了,她说我身体不好,应该趁此机会休息双月,这两个月由她来照顾。谁知仅二十天时小草因不小心收了一张五十元的假币,又小会掩饰,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他听了冲出冲进,摔摔打打,破口大骂:“眼睛长到干啥用的……这些东西卖完,商店不开了!”
那是我认识他至今唯一说到做到的一次,果然以后让他进货时他坚决不去,还说:“有本事自己进,带上奶瓶、尿布……”其实,住地再偏僻生意再不济一天也有十几元毛利,而且是我带孩子顺带做的,他在建筑上累死累活一天也才二十元,有时没活儿,有时变天。他是头犟驴,怎么给他讲道理都说不信,最后只好倒闭拉倒。
(我有个朋友吴悦叫他跟她装空调的老公学手艺,每天给他开二十元的工资,加班费另计。他说一天只给二十元,一家人还不饿死?何况老了还学什么手艺?事实上凡他挣的钱都记帐,头两年半整整挣了九千元钱,平均每天才十元,就那样开店每天稍带挣十几元比分挣得多和做学徒管吃还有二十元他还不屑一顾。)
别说小草难堪极了,正好两个姐姐来看我们,也觉得很尴尬,二姐不客气地质问他:“李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是五十元钱吗?我赔你!你虽没收假钱,但商店被你搞得一蹋糊涂,谁骂过你?再说啦,就算请保姆也得给人家开几百块一个月吧?小草又没要你一分工钱,五十块钱就当给她工资总行吧?你好意思闹?来,把那张钱给我,我给你换张真钱!”
他意识自己太冲动,也不好意思起来,狡辩道:“我哪骂人?就是嗓门高了点!我要你的钱干吗?快收回去!”
“我打牌时能用出去!”当二姐再一次递钱给他时我拦都没拦住,他傻得真接了。他一走二姐就让小草把那张假币拿去烧掉。小草不解,二姐说:“不说能用,他不好意思换;不换,他心里好久都不自在。我担心,他哪一天才能长大成熟起来,说话做事连十几小孩子都不如。唉……”
其实他床下压了好几张打牌时收的假钱,我当大家面没揭穿他,背开人我问他,他理直气壮地说:“那是牌打久了昏头脑涨时不知道看收的,又不像她连假钱都不认识,啥出息?”
那天晚上小草偷偷抹了半夜眼泪,我找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她,只好说:“小草,真抱歉!我没料到你姑夫这么沉不得气,小题大做,其实我倒霉时一天又中收假币又是被骗还遭两个中学生偷窃,共计损失几百元也有过,五十元算什么?你别放在心上。你妈身边也需要人,不如明天你回去看看吧!”
“我走了你咋办?”
“让他自己尝尝整天与屎尿片打交道的滋味去!”
“其实我受这点委屈倒没啥,就算有,比起当初你给予我的一切,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主要是替你难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嫁给姑夫这样的人。”
刚好第二天清早二哥打来电话说二嫂又犯病了,而他正好给人家赶一桩活儿,我便催小草收拾东西回家。她担心地问:“姑夫他会照顾人吗?”
“没问题!再说你大妈今天上来,我可以把她留下来。你放心走吧!”其实农村正忙着秋收。谁有时间?我不过是要让小草趟得心安罢了。
大嫂送来老母鸡、鸡蛋、糯米等等满满一大牛仔包东西,还嘱咐李庆:“老幺从小身体不好,听说头一胎又没要,就这个机会,你放有耐心点,不时炖点有营养的汤给她好好补补,别让她劳累,月子致的病非得月子里治,她是城镇户口又不能生二胎,所以千万别让她在月子里致下什么毛病!”说得我好感动,忍不住哭了。可惜我教书时她没这样对我,否则我可能会坚持下去,也许命运会改变。
“好!好!好!你放心!”李庆满口答应,点头像鸡啄米,结果农村亲戚送了十几只乌鸡,他一只也没给我杀过。孩子满月待客时,有人问哪买那么多乌鸡,他照直说了,人家说他:“那你这个老公当得不合格!媳妇坐月子,你都不杀几只给她补补,孩子哪有奶吃?”
他好意思说:“问她总说不吃,能怪我?何况她怕喂孩子奶让人看见了嫌丑(害羞),给孩子吃牛奶粉。”
小草走了,大嫂歇了一夜也走了,我姐炖好送来的汤他不放冰柜里也不烧开,二天馊了,他把山药切成薄片往汤里一煮给我吃,我一尝已酸得不能入口,他却发脾气:“这不吃那不吃,我伺候你捞毬!”
至此,甩了几个月的脏话又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慢慢地一句一句如数捡了回来。
“走,走远些!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他真一溜烟不见人影,躲哪儿打牌去了。我两个姐都上班,黎荔也开学了,只有礼拜天她们才能来帮一下忙,平时只能抽空来看一眼。许多事都是我亲力亲为,从此落下双手麻木和双腿酸痛的毛病,而且至今没医治。
我一人带孩子本来就吃力,加上封建传统的我,不但觉得自然分娩当众裸露下体很难堪,觉得坦胸露怀喂孩子奶更难堪。虽然大家说母乳哺养会增强母子感情,且较之吃牛奶的孩子抵抗力强一些,也省事多了,但我宁愿麻烦一些也坚持喂牛奶。这样,不等到中午腿就开始酸痛起来,到了晚上痛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孩子又要尿尿又要吃奶,他不帮忙还说风凉话:“活该,吃人奶多省事,你偏不听,莫想指望我!”
如果我坚持不起来,他被吵得睡不成也只好起来,但我舍不得孩子多受一点点委屈,哪怕多饿一分钟也心疼。
表面上他很爱孩子,半天不见心里发慌,回家手都不洗就要抢孩子,对着孩子傻乐,跟孩子说些废话,顶多五分钟热情一过就喊:“哇!好重。受不了啦!”就硬往我怀里塞,我不接,他就往沙发上或床上一丢,也不管有无蚊子,扔下就跑,骂他不起作用,还振振有词:“带孩子生成是女人的事,我老娘生八个孩子还不是带过来了?就是要好好锻炼,时间长了就不会这儿痛那儿痛了。”
我欲哭无泪,伤心委屈无处诉说,有句话说:“会怄气一人怄,不会怄气全家怄。”所以对亲人我一向报喜不报忧,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再苦再累再艰难,日子还得过下去,灰心丧气时就想母亲在那种暗无天日的重重重压之下都不泄气,把我们六姊妹养大还让我们大多装一肚子文化。而我连一个孩子带不好吗?我就不能当孩子没有父亲吗?何况除了李庆不够意思,其余亲朋好友对我都那么好呀!
这样想罢,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至少比母亲幸运十倍百倍,于是充满信心,克服困难。渐渐地孩子会咯咯笑了,会摆手做再见了,会鼓掌了,会做“虫虫飞”了;接着呀呀学语了,蹒跚学步了;慢慢地又会数数、背儿歌了,背唐诗了;再接下来会认简单的字了,会说有趣的话逗我开心了,我终于一天比一天轻松了。
这期间,为了孩子能健康快乐成长,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实在憋得快要发疯时将孩子送到邻居家里,请人家照看一会儿,背开孩子把他臭骂一通,恨不得骂个狗血淋头方解心头之恨。骂急了,开始他跟我玩小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才懒得睬一眼;见没意思又跟我玩失踪,躲哪儿窝几天又厚着脸皮回来,我更不屑一顾;有时家里断炊了干脆一口气跑到几千里以外去,混三两个月喊受不了,照样厚着脸皮回家。他不管在外呆多久从不给家里寄一分钱,有两次到金矿和煤矿去怕苦呆不下去,还让家里想办法给他寄路费。
就这样忍了几年,有一天我终于忍无可忍,战争一触即发,那天他在外面喝得醉薰薰摇摇晃晃回家,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满嘴喷粪:“他妈的,狗鸡娃子X的,老子搞他妈,X他姐,害老子把一个月工钱输光还倒欠他们的。老杂种……”后面还有好长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我怕听脏了耳朵,便将耳朵堵住了,不想与酒疯子啰嗦,看他骂停了才强压满腔怒火说籽一句:“洗脚洗脸,睡觉去!”
“不!给我一把刀,再弄一把火,我去把两个不要脸的杂种砍毬它,新房子给他烧毬它……”
听到他说的脏话我满身起满鸡皮疙瘩,但我还是尽量把语气说得平和点:“谁叫你手痒,动不动怪别人,咋没人喊我打牌呢?”
他却咆哮:“谁像你,毬用没有!这怕失败那怕失败,试都没试过你咋知道没运气?”这话还真一针见血,我的确是个前怕狼后怕虎生怕失败却是个最失败的人,特别是爱情与婚姻方面就因为怕失败所以才落得今天这样痛苦不堪以至追悔莫及。虽然他指的平时鼓动我是打牌我从来不打,我不打牌主要是不准他做的事自己必须以身作则,而且也不想玩物丧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