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仿佛还沾着泪水,那女子回过身来,心里竟酸的已说不出来了。
那熟悉的面容只是多了沧桑与悲凉,正是多年未见的奶娘。
奶娘只是挣扎着走近苏代哽咽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清楚。苏代感觉到奶娘口齿似乎不大灵活,也不着急,陪着她坐下。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坐着,过往十多年的记忆仿佛在这一瞬间涌上来,看着这愈加显得消瘦的身形,再看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旧了,只是附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补丁。苏代见她口齿不灵,便先陪她说些闲话,过了片刻,奶娘的舌头也渐渐灵活了,说话慢慢能自由吐字了。
奶娘说起她这十多年的经历,原来到了宗族中给人家喂奶的奶妈只是被安排在一个四面附着高墙的房子里,墙高高的仿佛让你感觉这片天都是属于你的,宗族房子的设计十分独特,主人家只要叫一声整个房子,房子虽大,但都能听得到。因此又有“响城”的称号。奶娘要做的是只要听到主人家吩咐,就去给少爷喂奶。为了保持奶汁的鲜美,奶娘每天都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思来生活,甚至于连情绪也不能抒发。奶娘就这样用沉默的微笑过了十多年,唯一支撑着她的就是对阿玲的思念了!
奶娘眼神柔和,仿佛又想起阿玲的可爱,过得片刻后,脸庞上便布满泪痕,遍地的黄花被她捡了个遍,可她却仍未有停止的意思,捡起最后一枝的花朵,看也没看,静静的放在石桌上。
“我...本以为...这次回来便能看见你们...心里高兴得很,哪里晓得他们给了我封信,...是代儿你写给我...”奶娘喃喃自语着,
满地掉落的花枝,一簇簇,一捧捧,带着鲜艳的露珠和泪水,仿佛从天而降的花雨,打在苏代的脸上,身上,又悄悄落下。馨香扑鼻,却又令的苏代心酸无比。
那封信正是苏代十年前写给奶娘通知阿玲去世的信,竟活生生的被那家人扣留了十年,直到奶娘要回来了,对他们没有用处了,才当做垃圾一样的扔给奶娘。
“喂奶要鲜美,要可口?”苏代双手插进头发,恼怒无比:“阿娘,人生之事,原来竟然如此简单,再简单...不过了
,两个字,权利!权利决定一切!为何那小子吃奶舒不舒服,比我们这些人的命,比我们这些人...想要去做的事更重要?
这一次,是人命啊,那家人有何人性可言?弱肉强食是规则,却也靠的是权利,无权之人,只能像肉一样被宰。”
他黑脸冷眉,气势迫人,奶娘见惯了大户人家发怒,却也吓了一跳,缓缓的开口,小声道:“这也没办法的事,咱们生来就这个命的。”
听完奶娘的讲述,苏代算是明白了,当初阿玲死去的消息分明是那家人故意封锁的,为的是怕奶娘因为这个伤心而影响奶汁的鲜美!这哪是把我们这群百姓当人,分明是把奶娘当成一头喂奶的奶牛!
苏代只感觉后背有血直冲向脑门,他的眼睛突然有一种暴戾涌现,看着奶娘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念想而过了十多年,他双手紧握,指甲嵌进肉里,额头上汗珠如雨,他痛恨这种不公,痛恨这群所谓的宗族公子,凭什么你的生命和一时的喜乐比我们的命要高贵得多!
“好个权利?”苏代气的仰天长笑,“奶娘,那小子今日这样待我们,你亲眼看见的,他既然要跟我们讲权力,好,我就要跟他讲讲,
自古盛衰如转烛,六朝兴废同棋局,将来总有一日,我要这家人后悔跟咱们讲了这权利两个字。”
奶娘的眼神一如从前那般柔和,望着苏代,她走近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帮他整理好衣袖,拍了拍他的肩膀,苏代心中的怒火仿佛蓝天之中耀眼的太阳在白云的遮掩之下那份燥热减缓不少。
这是一场十年后的葬礼,一位母亲居然在十年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的去世,这是多么的讽刺。
山坡上清风吹拂,立在坟上的竹竿也随风飘动,显得分外凄凉,奶娘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坟头,她缓缓走上前去,靠着墓碑,抚摸着上面的一个个文字,眼中早就湿润了,她沙哑的说道:“代儿,明儿就把这坟头弄掉吧!”
“阿娘,这是为啥子嘛。”“我老了,没了养活自己的本事了,咱们这地方小,墓碑占地儿,明儿把坟平了,烧了身子,也免得将来再受人糟蹋了。”苏代无言。诚然在这地方,地皮太小,局势变换得快,明天死的人没地埋葬,指不定就被哪家人给掘了也说不定。
领着奶娘回到茅屋后,苏代独自一人并没有休息,他走到平常练功的地方,对着一棵树猛捶起来,树叶一片片掉到他头上,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感到乏力,膝盖仿佛受到重压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想要跪倒在地,打的手已肿了“真是没用,没有权利,只能任人差遣。”苏代双手拍拍自己的脸庞,脸上的血迹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闪着坚毅的光芒。
苏代斜躺在草地之上,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光,闭上了那深邃的眼睛。他开始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干什么。
十多年了,苏代已经是十九岁的少年了,直至今日,他才有了真正的想法。
一阵烟雾掩住了皎洁的月色,天空突然变得灰蒙蒙的,显得荒凉,微风拂过,一片树叶飘飘然落在苏代的眼上,唰的一身,树叶陡然间已分为两半。
苏代双眼陡然睁开,他四处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刚刚那切断树叶的究竟是什么人。苏代站起身来,盯着那树叶看了良久,叶子分为的两半不但切口整合而且不到片刻已经变黄了,一定是有什么人刚刚来过。
“你是什么人,你为何不出来”
苏代怕吵到奶娘只能小声喊叫,可就就没有人回应,就在苏代自己都怀疑那人已经离开的时候,一个沉厚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明日午时,荒山坡上,再来见我。”
“你是谁?”可这次的发问再也没有得到回应,看来那人已经走远了。
苏代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个神秘的高人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不过这对现在的苏代来说正是一个机会,他需要尝试一切的机会,反正他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也不怕再变得一无所有。
到了次日正午,苏代来到这荒山坡上,等待着那人的到来,可是等了一个时辰那人竟还未出现,若是换了旁人的话说不定会认为这是高人对自己的考验,可苏代从来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他生平也最讨厌不受信用之人,虽然此人武功或许很好但这人人品也恁的差了。他始终坚信人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才能出人头地。
苏代起身刚准备走。一阵狂风吹来,这风竟大的出奇,直把苏代给吹倒在地,苏代挣扎着想要起来,这时一阵啸声传来,啸声中似乎带着无限的悲凉,令得苏代都仿佛感同身受,直想落下泪来。
“你倒是有些骨气,小伙子。”他话声一落,那风也随即停止。苏代这才站起身来仔细打量这位高人,他花白胡子,面容慈祥和蔼,束青冠,穿戴一身紫玉道袍,看起来绝非常人。
再看他眼神中带着几分亲和,苏代直跪在地,向着那道人连跪了十几个响头,那道人道“你可有什么难事,我定无不允”,“我只想您传我几手能出人头地的功夫,能保我家人平安!”
那道人看着他那坚毅的眼神,似乎陷入了回忆,“出人头地,呵....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