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饭,钟伯让人送姜阳回到了房间。进屋关门,走到床边放下手中拐杖,他往床上缓缓一趟。窗外轻风飘进,头顶的纱帐像水花一样微微散开。“报仇之后有何打算?”海姨的话清晰的在脑中回荡,姜阳陷进了深思。自己从小的志向就是能像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强壮的猎人,为家人进山捕猎,然而狼妖的出现让整个梦想瞬间崩塌。报仇之后,继续狩猎,还是像夫子期望那样,继续修行?姜阳觉得脑袋沉闷起来,柱香过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思考,取了床头药汤灌下,困意像潮水般涌来。
梦里,他又回到了他战斗的沼泽丛林,当夜晚降临,他端坐篝火边上,火焰上的虎腿正自滋滋作响。他抬头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微微发愣,脚边上多多也是盯着虎腿发呆。他长出了口气,低声问道“多多,你以后想干什么呢?“多多似乎不太明白,抬头望了他一眼,又转头盯住烤肉。他哈哈一笑,右手食指轻点多多额头“是啊,你有烤肉吃就好了!”一时画暖如春。
又过了七日,这天醒来已是午后,下地发现除去拐杖也能勉强行走!躺在床上四个多月,今日终于能顺利出门行走,姜阳不禁大喜过望。快速整理衣冠,脖子上系好狼牙匕首,手提黑木棍,施然出门。门外已是四月,姜阳走出院外,暖风吹来,直如醇酒!他闭上双目,面对西方太阳的方向仰头伸臂,真像把这大好春光抱入怀里。“小子,今日感觉可好?”钟伯从后边经过,撵须一笑。姜阳转身施礼“多谢钟伯照顾,现在已经能走了!”在这个清风庄,他最喜欢的就是钟伯,慈祥和蔼,医术高明。钟伯哈哈一笑“不坏不坏!”转身往前走去。
眼前漫山遍野的黄绿红色,不知是什么树木野花野果,又往前走了约莫三十丈,来到溪水边,姜阳惊喜的发现,这边生长了一丛野桑树。那些树木稀稀落落直有十多株,树高不过丈余,树粗不过手腕,上面却零零目目的结满了桑葚,半数已经熟的发黑,其他的或红或绿或紫或黄。姜阳伸手抓住一棵桑树的枝干,掰弯下来,挑了一些红色黄色的摘了下来。“紫色的太甜,绿色的太酸,只有这半熟不熟的才酸酸甜甜,最是可口”姜阳心道。吃过一把桑葚,姜阳心满意足,迎着太阳沿溪水漫步。
待到太阳已经接近西边地平线,阳光为山峰树木镀上了慵懒的金黄色。姜阳在溪边向阳的地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右手轻揉着酸疼的小腿,心中思绪万千。自阳山一战,最后见到狼妖一幕,姜阳已经确信夫子诸人遭了毒手,想夫子昔日武功道法比自己何止强了数倍,不知自己何日方能报仇雪恨。又想到来此地养伤已经数月,不知多多那边过的可好?想到多多,姜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头的郁闷之情也为之减少。
正当姜阳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突然身后出来一声声急促的动物叫声,那叫声似狐似猫!“多多?“姜阳猛的一转身,果然见身后十丈远的地方,多多正在飞奔而来。身上本来雪白的皮毛粘上了很多泥土灰尘,已经黄白杂乱。姜阳一阵心疼,拿起拐杖,急速往前跑去,迎面将多多一把抱起,眼中泪水盈眶!”多多,你怎么了?“正待出言询问,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别让那妖怪跑了,快追!“呼喝声阵阵传来。姜阳瞬间明白,返身回到之前所坐之处,放下衣摆,将多多藏在衣摆之下。不过几瞬,眼看六人或手持宝剑,或手持长枪,恶狠狠的从身前经过。为首一位黑脸短须大汉朝姜阳瞪了一眼,引着众人继续向前追去。眼看众人渐渐远去,姜阳心中长长出了口气,心道”好险!“。
正在这时,那群人却回身而返。几人走到姜阳面前,那领头大汉高声叫道”小兄弟,有没有看到一只狐妖从此经过?“。姜阳盯着大汉仔细一看,只见这黑脸大汉高有七尺,长方脸蛋,浑身肌肉突兀,右手持一把精铁宝剑,寒光闪闪,眼神语气甚不友善。姜阳咳嗽一声,壮了壮胆子,缓声道”什么狐妖?是九尾狐狸吗?“。那大汉冷哼一声,边上一个瘦子耐不住了,尖声叫道”小子,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刚才那狐妖还在前面,眼看就要追到,到你这就消失了!你敢说不是你将它藏了起来?“边上一道姑打扮的女人,手提拂尘,缓步上前道”小兄弟,妖物最是狡猾,等日后成长成型,定会行凶伤人,你我同为人类,且不能在这关键点上糊涂啊!“那道姑鹅黄长袍,长相清净大方,娓娓道来,很有说服力。
姜阳一惊,昔日夫子故事也曾说过,妖物和人类并非同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物伤人的故事听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难道多多长大后也会伤人?正自犹豫不定,却听那瘦子高声叫道“快看,那狐狸精藏在这小子衣摆下面!“众人应声一瞧,果然看姜阳衣摆下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尾尖,立刻呼的一声奔过来,就要强行动手!
姜阳一急,右手黑木拐棍往前一挡,站起身来,左手将多多抱起,大声叫道“且慢!“。几人朝黑脸大汉看了一眼,微一停顿,那瘦子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左边八字虚微微翘起,眼盯多多又道”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漫说它真是个妖怪,就算不是,我们这许多人要抢,你还拦得住?“
眼看怀中多多惊慌失措,姜阳将拐杖往地上一扔,拔出狼牙匕首,挡在面前。痛声道“各位大侠,这个小东西是我养的,名叫多多,连吃饭都要我帮它打理,它怎么可能去伤人呢?你们肯定弄错了!“。那道姑看他说的诚挚,和大汉对望一眼,柔声道”小兄弟,就算它今日没有伤人,以后也会伤人,要知道,养虎为患啊!“,那瘦子看道姑话语有效,眼看姜阳呆立当场,冲上前去,动手就抢!怀中多多嗷呜一叫,姜阳瞬间惊醒,心中不禁又惭又愧。心道,昔日自己孤单时,想要多多来陪,今日多多落难,我怎能袖手旁观,我断不相信多多这迷糊小妖会伤人。右手匕首连忙在身前一划,那瘦子吃了一惊,好在反应迅速,情急中仰身翻到,这才躲过这刀。那瘦子怒声大骂,黑脸汉子左手一摆,高声喝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慢慢上前。
姜阳心知今日无幸,心里默默祈求清风庄上的人快点发现自己。可是眼见这里离庄已有三里有余,想要救兵到来,可得上天开眼才行。咬了咬牙,摇头祛除脑中奇怪想法,姜阳浑身气息流动,右手匕首冒出丝丝冷意。那大汉冷笑一声,飞起左脚朝着姜阳怀中多多踢去,姜阳大惊,身体往左一侧,右手匕首迎着赶上。眼看匕首就要捅到大汉脚底,那大汉右腿忽然弯曲,同时左脚尖上踢。手中匕首瞬间被击飞,越过众人头顶,落在身后。
姜阳大惊,没想到往日用来搏命的招数此时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心道只有如此!连忙转身,面对人群,背对来路,慢慢后退。其他几人看到姜阳想逃,瞬间跃出两人挡在身后。那大汉冷眼旁观,待见姜阳已经被人围定,缓身上前,离其还有七尺,飞起一拳,朝着姜阳脸部砸下。姜阳暗叫一声,来得好!也不躲闪,反而双腿弯曲身体前倾,脸蛋迎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大汉这一拳揍了个结结实实,姜阳只觉眼冒金星,鼻血长流。他忍住疼痛,双腿同时发力,一个后翻,跃过身后众人,在空中看了一眼吓坏的多多,双手往前一抛,大叫一声“多多快跑!“随即轰然坠下!那大汉怪叫一声”小子,有种!可是这还不够!“双腿一发力,噌的窜出去五丈有余,一把抓住飞在空中的多多!
姜阳心如石塞,大叫一声“不!“,翻身就往大汉扑去。可是身后众人哪能再容得他如此,早有一个长须汉子飞奔过来,双手铰住姜阳。眼看最后的希望破灭,姜阳只觉睚眦尽裂,他吐了一口口中鲜血,带着哭腔的叫道”大侠,大叔,你看看它,你看看多多的双眼,你真的忍心杀它?“。黑脸大汉不为所动,扬起拳头…
看着多多惊慌迷茫的眼神,姜阳心中直骂自己无用,连一个人畜无害的多多都保护不了!大汉拳头缓缓砸落,姜阳连忙紧闭双眼,鼻血混着泪水流到嘴中,苦涩无限…
像是经年,又像是瞬间,姜阳只感觉这苦闷悲愤时刻很是漫长!绝望的心中祭起毒誓,今日血债,来日我定要你们十倍奉偿!
“住手!“远处传来一声惊雷吼声,姜阳连忙睁眼,但见大汉闻言停手,远处钟伯飞跃而来。姜阳长松一口气,眼前一黑,就此昏去!
那大汉见姜阳昏去,也是吓了一跳,迟疑的看着钟伯,钟伯三指搭脉,回头一笑轻道”没事,他是情绪波动太大,身体刚刚复原尚属虚弱,这才晕去!“说完伸出左手食指往姜阳人中按去,一丝人眼可见的白气入体而去。
昏迷中感觉一冷,就此醒来,一看钟伯站在自己身前,直如见到了救星,急道“钟伯,快,快救救多多,他们要杀了它!”急切中话语语无伦次。钟伯回头扫视了众人一圈,回身应道“多多?”“是啊,多多,他们说多多是妖怪,会伤人,可是多多是我养的,我知道,它不会伤人的!”,钟伯盯着姜阳没有回应,姜阳一楞,醒道“就是那位大叔手里的小家伙!钟伯,快救救它!”
钟伯缓步走向大汉,那大汉显然也认识钟伯,弯身打礼道“全凭钟伯处置!”。钟伯点点头,伸手接过狐妖,扫了一眼,回身往姜阳走来,表情严峻。眼看钟伯表情,姜阳心中惴惴,果然听钟伯言道“此物名为狐戎,狐头豹身,成年后生成双翼,杂食,喜肉!故老传闻,亦有不少成年狐戎伤人之事,依我之见,他们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钟伯!”姜阳双眼含泪,脖子上青筋陡现叫道“人类互相厮杀的事也是不少,为什么没有人要无故追杀幼童呢?如果你们这样做,那和狼妖有什么区别?”。钟伯长叹一声“人类幼小就有父母朋友教导,可谁来教导它呢?”言下颇有怜悯之意,但是不相信狐戎的观点依旧没改。“我啊,我教导它啊,它本来就是我养的!”姜阳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急忙喊道。钟伯看了看姜阳,又低头看了看狐戎,显然举棋不定。
姜阳乘热打铁道“钟伯,你低头看看多多,看看它的眼睛,它怎么可能会去伤人?我认识它已经半年多了,我当然知道它!”“我,我…”说的太急,腹中鲜血上涌,激的他只能咳嗽。钟伯看姜阳如此,仰头撵须,半晌这才松口”也罢,我喜欢你小子,你喜欢它,那我们就放它一马又如何!“”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你刚才所说,你来教导它,可是当真?“说完戏谑的看向姜阳。长须汉子放开双手,姜阳一挣,挺起胸来,大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钟伯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姜阳笑道”也罢,四尺八寸的大丈夫,不坏不坏!“,周围众人也是哈哈大笑,就此纷纷向钟伯抱拳,一一散去。
姜阳脸上一红,却也未见退缩,走向前去,伸手接过多多,按着多多的小脑袋对钟伯一点头道”多多谢谢钟伯今日救命之恩!“钟伯看了姜阳一眼,又扫了一眼他怀中的多多,哈哈一笑,缓步返身回庄。姜阳寻了狼牙匕首,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