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甫落地,苏颜青便立刻抓起身边的长剑,想凝聚身上不多的内力。
那人嘿嘿笑道:“别紧张,我不是来害你们的。若是,方才也不会帮你们。”
欧阳箬听着这声音越发熟悉,而且那腔调,分明就是一个人——展飞!
她几乎要惊叫出声,但是众人在场她只好强自按下心头的惶恐,一回头,宛蕙似也认出了他,忙朝欧阳箬又靠了靠。
苏颜青紧盯着那人影,忽然冷笑道:“阁下一手好箭法,莫苏某没认错,你便是在我们离开华地之时,射中我一箭的那人吧。”
展飞嘻嘻笑道:“苏将军好眼神,在下就是你说的那人,不过此次,真的是借苏将军的一臂之力,趁乱离开楚京。我帮了你,你帮了我,两不相欠。”
原来他放箭助自己是想乘机离开楚京,想来京中捉拿乱党已经是一块危地了。
苏颜青心头一松,凝聚的内力又开始散去,眼前渐渐模糊,却尤自强撑着道:“好,既然这样,……互不相欠。”
他说完,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欧阳箬尖叫一声,扑上前去:“苏将军,苏将军!”她使劲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希望能将他摇醒。
林氏与宛蕙也紧张上前。
欧阳箬只觉得心如乱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们一车的老幼妇孺,如何在这荒郊野地里行进?
她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得语带呜咽之声:“苏将军,你快些醒一醒……”
正当她手足无措之时,身旁响起那慵懒的声音:“别摇了,他是脱力了,给他喝点水,歇息一阵就好了。”
欧阳箬抬起头来,漆黑的夜色下,他的侧面映着月光,勾勒出他潇洒不羁的轮廓。他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欧阳箬都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蹲下身,摸了摸苏颜青的脉搏,点点头:“我就说嘛,就是脱力了暂时昏了过去。嘿嘿,他也真能,以一敌百,真是不怕死。”
欧阳箬听得他说得不客气,微怒道:“他是不忍心丢下我们四人。才力战到底。哪里像你……”
展飞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面,笑道:“也是,哪里像我,躲在角落,就等着他快倒地了,才来救你们,想来我比他高明多了,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
欧阳箬知道他的脾性,索性扭了头不与他说话,想要把苏颜青拖到马车上,却是连他一条手臂也抬不动。
展飞见她憋着口气,使劲地拖着苏颜青,在心里长叹一声,长臂一伸,将苏颜青抬上马车里。
他又掏出怀里的火褶子,仔细看了他的伤,道:“不碍事,寻个偏僻的地方,为他包扎下就行了。走吧,上来吧。”
欧阳箬见他肯帮忙心中大定,再说自己对他并无多少恶感,于是点点头,招呼林氏等上车。
林氏是个没主意的人,只要能离开这地方,她自是没有意见。宛蕙怀中的霖湘早已经撑不住睡了,欧阳箬见霖湘睡得天地无欺,心才放下了一点。
展飞自顾自坐在车驾上,辨认下方位,挥动马鞭向前驶去。
因马车中放了苏颜青一个大男人,地方顿时狭小了许多。欧阳箬不得出来外边坐在车辕之上,与展飞并肩而坐。
林里夜间的风比较凉,欧阳箬穿得又少,不由有写瑟缩。展飞斜了眼看她一眼,从身后的包袱取出一件长衫披在她身上。
欧阳箬一愣,不由红了脸,挣扎道:“不用,我里面有……”
展飞一笑:“你这女人,怎么那么倔呢。看起来文文弱弱,脑袋里就有一根筋是不懂得弯的。怎么?怕我的衣服有毒么?”
欧阳箬顿时无语,只好披了他的衣裳默默不语。他的衣裳有种青草的气息,清爽而带着原野的味道,并不十分难闻。慌乱的心渐渐开始安稳下来,疲倦袭来,她忍不住想瞌睡,却只好强撑着。
展飞见她沉默,笑道:“如今这楚京里是大翻天了,你们能逃出来也好,在里面惶惶不安的,就怕被殃及池鱼,那可就亏大了。”
欧阳箬轻声道:“你可知道我们是去哪里?”
展飞挥了挥鞭子无声笑道:“怎么不知,你是去投奔你家男人去了。难道你还去哪里?”欧阳箬见他说得粗俗,眉头不由大皱,却也不好反驳。
展飞见她低头不语,忽然嘿嘿笑着,把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要不,美人,跟我走吧。这时候走最好不过了。天涯海角,我们自由自在。岂不快活?”
他的口气吹到欧阳箬的耳边,温温的热力让她不由泛起鸡皮疙瘩来,浑身上下十分别扭,只觉得这姿势有这十二分的暧昧。
可是他的话却不由让她的心砰砰直跳。
逃走?!
她根本没想过要逃走。
若是想逃,在华国陷落的那刻,她大可一走了之。
若是想逃,张子明掳了她那次,便可以一去不复返。
若是想逃,这次又是一次机会。
可是她都没有!
欧阳箬想着,只觉得心越发凉,她到底是没有那勇气,还是在留恋着什么?
展飞见她没有反应,不由用胳膊动了动她:“喂,女人,你别生气啊。你这种人发彪起来会吓死人的,那个护卫军士兵就是你砍的吧?”
欧阳箬恍然未闻,苦涩一笑:“走?我要走到哪里?我是华国亡了国的妃子,天大地大,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而且我从小便是过惯了这般生活,叫我如何重新开始?”
她说的声音很轻,似幽幽叹息,一出口便飘散在风里。展飞见她秀眉微颦,尖瘦的下巴有着脆弱而美丽的弧线。
冲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的,她的美不属于江湖,只属于那繁华富贵的宫廷。
长长的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一路上并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