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云动（三）
【归藏·玄洞】
云远之到了归藏后，缓缓走近，待他进了这许久不曾到过的地方，顿吃了一惊。
昔年离老头带他来到这里，原是阳蔽阴彰，百草不生的。离老头领他拜祭农皇，并洒下种子，说，“如今这里是寸草不生，但是诅咒解除后，这儿依然可以再次生生发发。只是帝女已经死去了上百年，君王的剑斧也早已折断。曾经的过往毕竟逝去，而新的英雄还沉睡在铁铸的摇篮中……”
山洞中发着莹莹的光亮，有碧玉的草株发散着疏芒，还有萤火蝉在池水边的芦苇上，低低地鸣叫着，岩壁上镶嵌着五彩的天然冻石。天顶上是人力以特殊手法凿建绘制的图腾与花纹，但是是有禁制的，没有想象力也就是能够冥想的人是看不到的。
许多熟悉的面孔在洞中或仰或卧，有些在一边疲惫的箕坐着，有人蹲着掩面哭泣。还有幼小的孩子在父母的怀中安静匀细地睡着了。
还有孩子在角落玩耍，看萤火蝉的蝉蜕，或伸手扑翻飞流萤，仿佛没有身边大人的忧虑一般。
这片山洞竟然自成一派体系，能够自然生生发发。尽管这体系很脆弱，但是用来以应急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似乎并非所有人都能够逃出来，这里的族人们大抵都是些妇孺老弱，以及一部分成年男子似乎是被打晕了绑在一圈，置在入口的东北角。
“远之哥，你来了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东北面响起，云远之扫到一个老熟人在原地无息地坐着，背靠着石柱。她瞑闭着双眼，看起来很沉静的样子。她推手心朝上往旁边挨了挨，“坐吧。”
于是云远之便过去坐下。他放下剑柄用右手沉沉地环抱住了革鞘，然后仰天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模样疲惫极了。好像刚打完了一场无休无止的战斗，打得让人筋疲力劫。就想这么死在这边。
“族长已经料到，一旦对方有能力绝速攻破虚里，便会绝不犹豫地动手。现在我把能转移的族人都尽可能地转移到这里，准备不久便离开，去青都。”
“……”
“子烽率领了剩下的壮勇和有志愿报仇的兄弟在西门埋伏，可能已经战死了。如果不死，就会前往武陵道和我们汇合。
“族长的遗体被火葬后留在了族长居，我不清楚他们是否在族长居下了手，你不要去。”
“……”
“你没有多少时间自责……你没那个本事。老族长其实早就做好安排，可是子烽和阿硝他们认为这是在瞧不起他们离御班的人，不听我的话。我没办法，分出一半兵力去防守。如今我们还有十个离御班的勇士，还有二十三个风炎武士。但是离御班的人似乎在哭，哭晕了。现在我们的风炎武士又要分出五个人去照顾他们。我已经没办法了，现在整理好补给我们就要出发，我无法给你提供一丝帮助。”
“别说了，花儿。别说了……”云远之只手捂住双目，仰天背靠柱子，不让眼泪流下。
离花儿转过身来，只是拍了拍云远之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
“离扶老族长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它来得那么块，来得，这么……无情。这一次我们都将要离开，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会趁夜离开，去青都，你要来吗。”
云远之依然坐着，沉默不语，很颓废。只有攥紧了手中的宝剑，愈攥愈紧。
“彭嗯――煞――”一拳轰在云远之的发际旁，云远之浑噩的，没有闪躲。
“你是死了吗？要我揍你一拳吗？”和刚刚一样的面孔缓缓走过来，却透着一股戾气。
“如果打我你能好受些，或者我能好受些，往这打。”云远之举着剑，食指撇向自己的脑袋。
“离子津从不对朋友出手！”女生扯住衣襟对着云远之大叫。
“我……算什么朋友啊。我是一个，倒霉蛋。”
女生举拳欲挥，浩烈的拳风即将落下，却刹住，终究停了下来。然后同样的，缓缓转过身去。
“我们很快要走了。你要坚强。”
“等等，在你们走之前，告诉我一些情报吧。”
夜，凄凉无色。遥月隐藏在云雾中，星河黯淡。有黑影疾掠。
离子津、离花儿姐妹是离族里的武神和祭司，不让于须眉。她们会选择离老安排的路线的离开，尽量确保族人安全，去投奔青都的苟芒一族。她们也告诉云远之不必担心，她们确实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转移，况且仇家的主要目的并非是屠杀族人，否则她们也许连反应的时间都还来不及准备。只要还活着，一切便还没那么可怕。而云远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远之大兄，这些天也许发生了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不要灰心，不要失落，有什么事情是你熬不过去的呢，只要还叫你活着，还让你叫云远之，你还能再吐出一口气，或者我还能在唠叨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啊啊，我不是在废话了，其实我想说，远之大兄，不要怕。任何事物到来，不是为了让人害怕的。你瞧我可不可怕？别笑，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哈哈。本该是大兄来激励我们的，怎么这下成了我来安慰你。大兄要振作点，既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离碱在去解开壮勇们的绳结时对云远之话唠扯了一会皮，这个老好人有一天居然也变得那么可靠起来了。
云远之收拾片刻，再不耽搁。
云远之认为现在起码还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去族长故居一趟。另一件则是去青虚之森。
他现在正在赶往青虚之森的路上，取芥渊小路前进。小路是条密道，隐蔽得几乎只有族长才得知晓。也没有人到达过青虚之森，青虚之森只是个传说，而离族人也被禁止去探索青虚之森。甚至云远之自己本身也未曾到达过那个地方，他和山烈川还未分别时曾经想过要去那边探险，没想到半途中迷路了，要不是山烈川鼻子灵，凭着烤肉的气味拼命地跑，也许他们两就要在林中找野狼野狗喂肚子了。
现在他再次踏上了曾经的那条路，并且，毫无拦阻。
他便那么一步步轻声地拂开两道的曲藤，在一条深浅不一的草丛小道中前进。路上是烟霾雾重，远岚萧风，不见山河。只是走得越近，天空的星汉越加张明，脚下开始柔亮，四周恍惚梦幻而唯美，青树蓝草、曲藤流萤，种种如削的奇石、又听见天然湖水的清澈音响，轰然月光破云照下，看见湖畔一抹玲珑的被影。
“……什么，人？”声源糯小，而波澜不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