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黄帝统一中原以来,天下划分数十州道。在此时期,其南有赤帝,北有帝夋,人间其实并未一统。一直到了颛顼时,九州才得成制定,天下乃有八十一州道。颛顼则定于北方,其名之帝州。
轩辕战蚩尤之后,蚩尤不死的传说终于被击碎,随之一同消散的还有整个神农子民的信仰。蚩尤兵解后三个月,炎帝姜榆罔率余下部族前来归顺黄帝。
一卷厚重的上好甲骨堆藏在旧时神农氏的藏书室中,早已布满了灰尘,可是上面所印刻的字样,也只有那么深深浅浅不一的几行而已。
“阿赤走后的三天里,剡强忍着胸中的怒意,没打碎殿中的一件陶器。”
“第四天,剡是去了黄帝的营帐的方向。第七天,我带着剡回家,可是我看见他并未瞑目。”
“我无能取回阿赤的尸首。”
“一…………别,……得相聚……”
自最后的一行字样几乎已经不可辨别,而且至此这板看似价值不菲的甲骨竟然也只有这么几句不得体的话,不过,这虽然会令后世的学者感到一阵惋惜,但也足以有如获瑰宝般的喜悦了,然而一直到夏朝,五帝诸世并不重修史,在少昊接管这些无用的甲骨后,偌大的藏书室,最后的遭遇,竟然只是一个小看守一时不慎而打翻的油烛。
在颛顼时代之初,整个黄帝部落已经成了世间上最大的部族,面对着帝颛顼大刀阔斧的改革改造,不久,群帝或朝或臣,尽数都并进了俨然成庞然大物的黄帝部落。
正是因为过于庞大,天南地北的人民们的信仰差别迥异,你要人崇敬神农,帝夋的子孙就要拿石头砸你,你要人崇敬黄帝,赤帝的苗裔就要跟你打一架。即使是没有信仰的颛顼大人,权力权衡如他,为此也感到十分烦恼,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杀也杀不得,吓也吓不得——人家压根不怕你什么黄帝啊、雷公啊——他们只崇敬自己最初的神。
后来有臣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先给颛顼帝,不如就让帝上您自己成为万民信仰的图腾吧。
“竹书编年史”中记载着这么一段令人捧腹的记载:
“帝上何不为之上帝乎?”
“孤不识之上帝。”
“上帝者,天之帝也。”
“其兄孰若?”
“竹书编年史”只是后人编的古文趣事,其说并不可靠,但也可以想象颛顼帝连自己都不信自己。他撤下了那名臣子,最终命重与黎置关卡障碍,绝天地之通。后来有人对着颛顼问“为何如此”时,颛顼应道“着实烦耳”。
远古之时,民风淳朴,纵稍有摩擦之事,多可调解。唯独这信仰图文最是遭人忌讳,所以如果一个冒然去了他族的领地,却不了解它的习俗例行,很可能会吃上大亏,此所以行走天下要谨慎之首要原则也。
天下虽然行大道,不过这世间小路小道却也并非没有,只是第一途险,第二杂草杂丛鬼豹狼虫多,第三知道的人少,两个字险而要。一般只有当地熟悉的居民才会通晓。但不是没有例外,负责采纳信息以及掌管各地文库的官员多有记载些杂言,可供于用。此所以行走天下需博学之第二原则也。
可以打架,可以闹事,可以揍人,不可与陌生女子来往,前面几条不用管,最后一条得记牢。这是我多年的经验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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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噗哇!”云喷出一口鲜血,全溅到了云司的身上。
他的气血在惊变中紊乱,眼前一阵发晕。
云司指着云,一脸厉色,他把怒眉蹙紧了、挑直了,看起来简直是要竖起来了一样。
周边的大树仿佛被惊到,竟也是颤抖了一番,春叶嫩芽摇摇摆落。
云这时已经瞪大了眼睛,张着大口,整张脸全是震惊的表情,一手抚着染了血的胸口。
“小子倒是厚道,算了罢,收起这份幼稚罢!”云司扔去手中不知何时是折来的树枝,转眼弓拳将云击飞。
血色在绿色的春天中弥漫,云重重地摔倒在地而仰面朝天。树叶在春天中缓缓飘落,好似带着无声的叹息。
“为什么,咳咳!”云无法接受突至而来的变故,苦痛地咳几声。
“大丈夫行事,哪来这么多为什么!还不应战!”云司一阵怒吼犹如狂风呼啸而过。
忽天云滚滚流动,烈日穿入阴霾,霎时间,人间气息奔腾!一道身影如电闪过。
登时有人一喝“无礼了!”丝丝阴冷笼罩在云司的后背,冰凉如铁。
“叮”的一声,云司右手反手双指夹剑,又反身侧剑,左手一个剑指刺向偷袭之人。
“嘿!”那人当即收剑退后,倚剑格挡。
数弹指间,风云变幻。那时是剑捣黄龙,忽而又是疾风闪电。这时,云司身如利剑。
云司剑法精厉,那人竭力苦守、硬是退了一步半。
三招之后,云司的击剑皆被少年一一旋回,两人各退一丈,少年甩袖挥剑,“有模有样。”云司评价道。
数年前,少年这样依剑刺向他的时候,年纪小小虽然凌厉有劲,却也还只是如社木一般,少有韧性。
“哈哈,还是云叔厉害啊。”少年不好意思地伸手饶了绕头,也不管手上沾着血迹。
“不过方才我若是直接抓剑刺你,你早已不知被砍死几次。”云司一脸无情。
“呃,”云愣住了,又笑笑说,根本也不像刚刚还在厮杀的样子“话算是这么说,但云叔你也不会无缘无故要杀我吧?”
云司笔直剑挺地站着,直面着眼前抱剑散漫的少年。他所说的不错,像云这么不把事当回事的年轻人已经足够被戳出几个血窟窿了。每一次出剑都是一次生死,每一个踱步都是一个时机,临兵斗者,必然阵列前行。此刻云司正按住腰间无形的剑鞘,一如苍龙渊潜。
片刻后,云司松开剑势,轻抚两掌,“依你的性子,想是自在漂泊惯了,住在我这,怕也是不自在。”他对他第一次叹了气。
云这孩子实在是乖巧的很,原来也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孩子啊。云司抚养他,已经长达五年之久了。五年中云司从来没关心过他是如何生长的,无论是他弄李偷桃,亦或是驱牛害狗,还是与人比武斗勇,他从来都没管过他,当然他对顽劣的女儿师雨——十有八九也就是这样的。他只是在孩子眼光露出迫切渴求的时候、在他最穷困潦倒饥饿的时候,给他盛了一碗饭,还有一碗已经凉掉了的菜汤。孩子跟到了他的家中。他收留了这个孩子,只是一时的契机而已。现在孩子要走,也是自然。
“……不会的。”云闭眼想了想,轻轻摇头,“不会的,云叔。这些年来,很受你的照顾,真的,非常感谢。”他说着双膝跪地,拜了三拜,额头重重亲吻土地,然后单膝跪着,“如今,我将远行,但无论如何,将来一定要回来看您。”他诵出坚定地誓言。
“得了吧,小子,你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是姬家的小子都被你揍过了,将来往哪去收拾谁又或者是被谁给收拾喽都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云司摆了摆手,然后深沉地望了望云,“瞧你的性子,只是太容易胡思乱想,想得太多了,会让剑伤到你自己。”
“……对不起。”他低下头,又忽地抬起头来来开怀笑道,“哈哈,云叔你就别瞎操心啦!”
“…………”云司仰头,又是叹,沉沉道:“你,可做好觉悟?”
在这一刻起,两人之间仿若隔起了一道无形气墙,这边的人执意要走,那边的人必须留下。刹那间,血涌奔流。
天空变得十分灰暗,浓云聚起雷霆,郊外慢慢地还笼起了薄雾,淋淋的雨滴落下,洒落在两人脸畔。
“我要用我的剑,劈开一条出路,一条,谁都不能阻拦的路。”不知从何而起,云只想走,哪里都好,只是想走。在这里,虽然过得快乐、有趣,甚至可以饱食终日,心中却只有茫然,唯有空虚。在决定了要走之后,他才微微释怀。
“但,我永远是你的小子!”
“平时学的皮了大话也不眨巴眼睛就吐了出来,你羞也不羞。”云司话中透过苍凉,紧随着俯身冲向他家小子那儿去。
“对不起……”
电光火石,双拳相冲,四目相对,一如雄狮幼虎,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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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不!”云惊恐的大叫。
“大半夜的你瞎叫个什么啊?又做噩梦了?”一个比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被吵醒,手哈着气。
“啊,呼,呼,没什么。”
是夜,月明星稀,两人结伴。云两人倚天为被,席地而眠。他们靠着大树下,一旁生着火堆,柴火噼啪地响着,时常还有毒蚊子作恶,可是两人却愣是皮糙肉厚。
四面是杂草丛生,高大的灌木乔木较少,但是这的草却要比其他地方长得要高大些。
“诶呦喂……脖子又落枕了……哦,哦呦!”云装模作样地大叫,“一定是从前犯下的毛病。”
“行了行了,好了就给我继续谁,我可没兴趣听你从前得了什么毛病呢。”那位朋友不耐烦的挥手道。
“唉,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我上次跟我老爹打了一架……”云这么说道,“然后我脸就被打肿了……”
“去去,你这败家野狗哪来什么父亲啊,明明都说过自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那朋友马上对云一招重击。
“别啊,野狗也有野狗的尊严的,你瞧,它们好像这就找上门要报复你说坏话了……”
“我靠,逗我呢!”
说话间还真有不安分的野兽在附近较远的丛间徘徊,目露凶光。
“嘿,别睡了,天也差不多快亮了,准备开路吧!”云狡黠一笑,又是诙谐。
“真是的,你是煞星吗,今天自然醒睡不成竟然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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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州·王域
“云司,怎生来得迟了?”议会楼中,帝颛顼正低头捉着断匕刻书。
“路上湿滑,望帝上恕罪。”云司对帝王行礼,长发似还有湿迹。
“罢了,向来准时的云司竟然也会缺勤着实让我吃惊,赦你无罪,还有这里没人,你我也别多礼了,”帝颛顼停下手来,转身看向云司,“不过,让我更加好奇的是,云司,你是因何迟来的?说说?”
“是。为了我家小子,他今天已出门远行。”
“原来是离家出走啊,舔犊之心人皆有之。”颛顼打趣道。
“如今帝上治世安稳,让孩子出去走走也算好事。”
“…………”颛顼沉默。
“帝上如何沉默,可是为子嗣担忧?”
“……我记得你只有个女儿吧。”颛顼带着怀疑又是坚定。
“还有一个养子。”
“养子,没听说过啊?”颛顼皱着眉头疑惑起来。
“上次揍了姬十二的!”
“叫你无礼你还真无礼?啊啊没事没事,那是你的小子啊,我还以为是哪来的野小子呢!”
一对君臣不似君臣,反倒像一对损友放下了人前的拘束,有说有笑。
“帝上,我该汇报日常了。”
“嗯,现在说吧。”
…………
“看来天下仍然不平静。”
“怎讲?帝上治世以来,百姓黎民安宁,天下万邦咸服,正是一片祥和。”
“我闻神农帝在时,天下也一弄应和,”帝颛顼皱起眉头,“那个世道,人人慕贤圣,人人奉神君。”
“帝上似乎有点羡慕神农氏。”
“不是羡慕,是憧憬。”帝颛顼面无表情,低声地说道。
“却是难得。”
“先王少昊所推崇的伏羲氏,也成云烟,”帝颛顼整肃威严,显露出他璀璨如星辰的双目,“神戎也好,庖牺也罢,他们所犯下的错误,莫非一点。”
“请帝上解惑。”
“神农王朝时,他们依然沿用着过去法度眼光审视着天下,根本就不承认他们的族人其实早已腐朽,犹如臭水!”颛顼不无悲愤,不无惋惜,他不信任何神明,却竟也曾经憧憬过博爱仁思的神农大帝。
“臭水?活水无换,既死发臭!如此?但是,关于伏羲氏,却是实在太过久远了……”
“不过天下至理,源流不过唯一,庖牺之世,想来大抵也是如此。”
“讲。”帝颛顼面色不虞。
“呃呃,还请帝上讲。”
“……神农后世欲古法治今人,殊不知人心不古,诸部不睦、矛盾重重早已成不争之事实,然而直到黄帝云起,神农后世依然沉浸在利而无争、君民同耕的美梦之中!”
纵然有赤帝与末代炎帝纵脊挺身欲挽狂澜于既倒,奈何仍无能解决根本问题。在神农部落还木戈石矛时,黄帝已经修甲金剑了;神农还在奉牛为神时,黄帝早已杀羊驾车;神农各部各自为战时,黄帝的单方面的屠杀就开始了……
“蚩尤榆罔都不能拯救神农王朝,正如朽木无春发不了芽,一只蚂蚱一生也只叫一次。”
止步不前的,终将被革替,人生也是如此。不然为什么明天不叫昨天,今天永远不会重复。而人的心灵如果不换上新的源泉,任由水死流枯,如果他连过去与回忆都没有,那真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不担心你家的小子吗,这个天下,并不安宁。”
“雏鹰总要展翅的,又何况一头孤狼?他去意坚决,那便唯有无愧仰望那蔚蓝长天吧。”
“死伤总是难免,这是无论哪个部族都得发生的事,大块如此,天下也如此。”
“生是他的天命,死是他的决意。”
“本帝好倒是奇了,一个野小子不愿意生活在安逸的北帝帝都,却是要为何?”
“也许与帝上您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一样。帝上您不愿意死守古矩,执意带领着我等向前,这是因为帝上是帝上,而那孩子要远行,是因为我家小子就算那个孩子。”
“你至少已经说对了一半。不过你了解吗?孤王,亦或汝息名云?”
残丘之下,群尸遍野,草地上劈开了一条羊肠小道,几条野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还有的骨头都好像是被咬碎过的样子。
世上总是无数的茫然的,人们注定般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囚笼中的囚犯。黎明到来了,有人伸伸懒腰,接着便继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有人如同昨日一般还欢欢笑笑,潇洒过生。也有人磨起刀剑,弯上长弓走向深山老林里去,什么都没带着,只带着对家乡过去记忆的思念,对前方故土的渴望。
皓日当空之下,距离一个小部落窝棚不远的野外,云咬紧牙根,对前方的渴望令他好像忘记了被咬伤的伤口上涂抹了烈性的药草,简单地包扎着布条,他好像还忘记了后边还在拿着家伙的山烈川,如四境无人一般纵情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