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的确说了,虽然很委婉,但她不相信黄小飞听不出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那天,王沛特意打扮了一下,下班后就去黄小飞上画画课的教室外等着,她内心很忐忑,既兴奋又紧张。她觉得徐文丽的话是对的,自己的幸福一定要自己去争取。之前,徐文平提醒过她,背景悬殊的两个人是得不到家里人的同意的,可现在她和黄小飞之间不存在这种压力了。经历大起大落的黄小飞身边也没有心仪的女孩,她为什么就不能主动承担起照顾他的责任呢?王沛觉得此时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黄小飞,都是再恰当不过的时机。于是,她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给自己一个交代。
黄小飞下课看到教室外的王沛很意外,他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在这里上课啊?我平时上课都是不固定的。王沛笑着说,这是秘密,我知道你的事情多着呢,如果一下子说出来,肯定吓坏你。黄小飞很平静地看着王沛说,你说说看,我不知道现在除了画画,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激动。
王沛没搭话,只是拉着他跑到一个很远的饭馆吃饭。黄小飞一看是面食,就问,不叫老徐他们吗?就我们两个吃,朱刚知道了会说我们吃独食的。王沛把他按到座位上,今天破例,就我们两个一起吃。你还记得这个店面吗?
黄小飞审视了一周,摇摇头说,不记得,我好像没什么印象,难道这店的帅哥比较多,还是是你的情况开的?看黄小飞又不正经地开着玩笑,王沛指着旁边的那幢楼说,那你还记得那幢大楼吗?黄小飞顺着王沛的手指望过去,哑然失笑,当然记得,这家医院很有名,住在这个城市的人都知道。王沛有些沮丧,但她仍不气馁,她问:黄小飞,那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在这家医院住过半个月?黄小飞这才恍然大悟,记得,我当然记得,那时还是我照顾的你,你把我折磨的不轻,这辈子也不会忘掉。
王沛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她说,我也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忘不了你每天给我买东西吃,忘不掉你每次跑这进来身上留的汗,忘不掉你推我到楼下的小公园看过路的行人,忘不了你给我画的那幅画,忘不了我出院时你挂在房间里满屋的气球……
看王沛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些过往,仿佛沉浸在那段日子里,脸上充满了梦幻的色彩,黄小飞的心也怦然直跳,但他马上就收敛起了情绪说,都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这和你带我吃饭有什么关系啊?
王沛望着服务员送上来的炒刀削面继续说,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抢我的那个面,也是后来我住院时你经常给我买的东西。这家店以前开在医院附近并不显眼的位置,被你找到了,每天买给我吃。现在,他们搬到了显眼的位置,店面也扩大了规模,可我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过来吃一碗。这是我的秘密,徐文平他们都不知道。
黄小飞看着王沛的脸,有些紧张,只是不停地喝着茶水。王沛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副画来说,这幅画,我一直珍藏着,我希望还有那么一天,我静静地坐在你面前,你不仅仅是用朋友的态度再给我画一幅画,我现在想问你,你愿意吗?
黄小飞看着自己画的那幅画,心潮难平。他明白王沛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还是硬下心肠说,不就是一副画吗,你想要,我现在就带着专业的材料呢,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画。王沛满怀期待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那幅画收了起来,开始吃眼前的面。
黄小飞也很不自然,他想了想又说,王沛,你还不知道吧,我其实答应我妈了,在国内学一段时间的画画,就准备去国外找她。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
别再往下说了,我明白了,吃面。王沛制止着黄小飞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她一边吃一边笑着说,黄小飞,你真逗,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当什么真啊。我一直拿你哥们,没想到你这么禁不起逗。说着说着,王沛的头又剧烈地疼痛起来,额头又冒出豆大的汗珠来。黄小飞看到这里,忙问她怎么了。王沛双手抱头爬在桌子上说,这面也放太多辣椒了,好辣!
黄小飞尝了一口,一点也不辣,但他还是装着辣的样子说,是啊,是好辣!
王沛的主动出击就这样被黄小飞的装傻充愣消弭于无形。王沛回到家,头好像爆炸了一样,她太伤心了。但即便这样,她还是强忍着去工作,如果不是徐文丽紧逼着问起,她都不会吐露半字。
徐文丽听到消息后就赶了过来。王沛由于头疼的难受,干脆就请假休息了。徐文丽看着头上搭这湿毛巾,整个人瘦了一圈的王沛,心疼极了。徐文丽拉着王沛去医院,王沛说什么也不去,说休息休息就好了。徐文丽没有再听王沛的话,死啦硬拽地把王沛拖到了医院。医生听了王沛的情况口,建议针对王沛的头部做个扫描。排队等候的时候,徐文丽问王沛,王沛姐,难道你一定都不恨小飞哥吗?你等了他那么多年,他竟然不当做一回事。
王沛笑着说,恨过,但恨过也就算了,他如果到国外去发展,也最好不过,我总不能扯他的后腿吧,这么多年,看着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看着他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现在,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我偶尔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就好了。原本,我以前就不奢望能和他走到一起,如果不是你鼓励我,我也许这辈子就没有勇气开口,现在被他回绝,我也算终于死心了。
很快,片子就出来了,医生看过后,脸色比较凝重,他问:你以前头部是不是受过重创啊,现在看起来,好像以前淤血没有清理干净,你现在必须再做一次全面的检查,现在虽然还不能确认,但我想你以前创伤的部位长得应该是肿瘤。
王沛被医生的话吓呆了。她脑海里突然想起那次她在酒吧替黄小飞挡的那一酒瓶子,医生让她隔断时间检查一次,可自己只去了两次,就没再去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后患。
在房间外面听到的徐文丽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冲到医生面前说,医生,你不会看错了吧,她只是头疼,怎么会长肿瘤呢?有些肿瘤不是没什么大问题吗?医生严肃地说,肿瘤是分良性的恶性的,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我建议尽快去做个全身检查。
徐文丽赶快又给王沛挂了号,排队的人很多,王沛急忙打电话让朱刚到医院来,医院匆忙赶到时,徐文丽大致交代了一下就跑了出去。
徐文丽给黄小飞打电话,关机。情急之下,她只好直接冲到黄小飞学画画的教室里,黄小飞正在认真地上课,徐文丽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老师和同学惊诧的眼神里冲进去拉着黄小飞就走。黄小飞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看着徐文丽的表情,还是觉得出了什么事。
徐文丽在走廊里停了下来,她看着黄小飞的眼睛问:小飞哥,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必须拍这胸口告诉我,你对王沛姐有没有感觉?你难道真的不喜欢她吗?
黄小飞平静了一下自己说,文丽,我不是不喜欢王沛,她对我做了那么多事我怎么能会没有一点感触呢?我曾经很喜欢她,但那时我觉得她是你哥喜欢的女孩,我就拿她当好朋友,当哥们。后来我订婚然后发生那么多事情,我过的那么落魄,我又怎么能喜欢她?就在前几天,她向我说了一些话,我很激动,也想和她在一起,但你看我现在一事无成,我又怎么能害她。她那么优秀,应该能找一个更好的男人,而我,你看看,我现在能为她做什么。于是,我只当不在乎,并说自己要出国的想法。我喜欢她,但我也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幸福,而不是和我在一起。
徐文丽听到黄小飞的一番话说,那就好了,既然你们都喜欢,那就在一起啊,别为了都替对方着想而错过了对方,你们都应该为自己着想,应该都要有能力说,只有我们在一起,彼此才会幸福。好了,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当着王沛姐的面说清楚。说完,徐文丽拉着黄小飞就走,黄小飞站在原地犹豫着说,文丽,我现在很乱,我需要安静下来想想。
徐文丽急得眼泪掉了下来,她冲着黄小飞喊,你好想什么,如果你再不去,也许一切都晚了,王沛姐现在在医院,医生说她头部长了肿瘤,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
黄小飞一听,顾不得再往下听,撒腿就往楼下跑。徐文丽也赶紧跟了上去,还没到医院,朱刚就打电话过来焦急地说,文丽,王沛不见了。
黄小飞和徐文丽在医院门口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朱刚,朱刚手里拿着一袋东西说,检查出来后,医生诊断是恶性肿瘤,说必须住院,我忙着办住院手续,可办完一回头就发现王沛不见了。我打她电话,关机,找了整个医院,也没发现她人。
王沛失踪了,徐文平接到消息后也到处找,可王沛既不在单位,也不在家里,大家一筹莫展,黄小飞更是后悔不迭,他蹲在地上不停地说,都是我害了她。
徐文丽哭着说,这可怎么办啊?她现在必须要住院治疗,平时她去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她还会有什么地方可去呢?这句话就如一道闪电让黄小飞醒了过来,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顾不得细想撒腿就跑。
还是医院附近的那家面店,大家终于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王沛。
看到大家焦急的神情,王沛倒显得很平静,她点了几碗面,让大家坐下来。徐文丽上前拉着王沛说,王沛姐,我们不饿,你先去医院吧,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天天来吃。
黄小飞也拉着王沛的手说,王沛,我陪你一起去医院,等你病好了,我就带着你到处去写生,每到一个地方,我就给你画一幅画。你跑累了,我们就结婚,到时候,我把画你的所有的画都贴在房间里。
王沛看了看黄小飞,笑着说,黄小飞,我之前是和你开玩笑的,我没过要和你结婚。你现在也别和我开玩笑,我现在挺好的。面马上就做好了,你们坐好,吃了面,我就听你们的话去医院,然后接受治疗,等我好了,我就赶快谈个恋爱,然后结婚,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
面上来了,大家都形同嚼蜡,只有王沛足足吃了一大碗。听完后,她真的就去了医院,躺在医院的床上,她笑着说,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我听医生的安排。大家都没走,坐在房间里看着王沛,眼里都是泪水。医生来了,说很快就给王沛安排手术,家属留一个陪床就可以了。黄小飞留下了,大家都没有再坚持。
徐文平说要通知王沛的家人,王沛听了后,马上就哭了起来。她哀求道: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们知道了只会难受,我不想他们知道,求你们了,我这么多年存的钱,房子没买,够自己看病了。黄小飞看着徐文平说,听王沛的吧,有我呢,王沛会好起来的。
黄小飞也暂时停了自己的课业,每天陪在王沛身边。虽然王沛并不答应黄小飞的爱意,按她还是很满足,她仿佛回到了大学期间的那场意外,享受着黄小飞无微不至的照顾。许文平、徐文丽和朱刚三个人也每天过来,大家都希望王沛能尽快战胜病魔,健健康康地站在人群中巧笑嫣然。
可这一切都只是美好的愿望,王沛的手术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王沛的头疼发作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医生私下地建议大家往王沛出院,医生说,根据目前的治疗结果看,病人住院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你们尽量在她余下的日子里帮她完成未了的心愿吧。
大家都很沉痛,黄小飞说什么也不答应,他说,王沛和我还有很多约定呢,她要住院,她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一起努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医生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王沛也嚷着要出院,她对黄小飞说,小飞,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其中有一件事,你能帮我一起完成吗?黄小飞猛烈地点头。王沛继续说,我想你装着我男朋友的样子,陪我回趟老家,我想完成父母的心愿。
就这样,王沛办理了出院手续,并带着黄小飞坐上了回家的车。家里人终于等到王沛带着男朋友回家,很多人都来看。黄小飞第一次看到穷困的小县城,但他完全配合着王沛,做着一个准女婿的所有事。王沛为了怕家里人看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只住了两天就匆匆回了。
回来后,黄小飞每天带着王沛去一个地方,从大学校园的饭堂,到他们第一次吃饭的饭店,只要和王沛在一起的场合,他们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逛过去。每到一个地方,黄小飞就会为王沛画一幅画。黄小飞把这些画一张张帖在墙上,很快,就帖了满满一墙。
可王沛的身体越来越弱,仿佛随时就要离开的样子。那天,黄小飞把大家聚到一起,在众人的见证下,他拿出一枚戒指跪在王沛面前,黄小飞神情地说,王沛,这是我妈临走前给我丢下的一枚戒指,她希望我亲手套在我心爱的人手上,今天,我请求你答应我,嫁给我吧。
王沛的眼泪如止不住的阀门,在众人的欢呼中,她答应了。第二天上午,徐文丽就帮王沛送来了婚纱,成悦穿着花童的衣服在王沛身边转来转去,徐文平是伴郎,结过婚的朱刚是司仪,没有其他人,就他们几个,把王沛从自己的房间送到黄小飞那里。
王沛坚持着要走过去,大家虽然担心王沛的身体,但还是同意了。并不长的一段路程,他们在路上走了很久,他们的装扮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在众人善意的眼光中,王沛笑得灿烂满足。把王沛送到黄小飞那里之后,徐文平三个人带着成悦就悄悄离开了。
黄小飞的房间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气球,墙上帖满了黄小飞为王沛画的各种姿势的画,整个房间就如一个童话中的城堡,美得就如一个梦。王沛觉得很累,穿着婚纱躺在床上说要休息一会,黄小飞把王沛抱上床,这一觉,就再也没有醒来。
王沛走了,穿着白色的婚纱,躺在黄小飞的怀里,就如睡熟了一样安宁。他们没有照结婚照,但他们的新房里,又全是婚纱照,那是黄小飞一笔笔画出来的。
两个月后,黄小飞选择出国,这次,徐文平等人再也没有挽留。在王沛的墓前,黄小飞拿着漂亮的菊花,蹲着喃喃自语:王沛,你放心,我会回来看你的。
黄小飞走了,除了随身携带着画有王沛的那些画,他什么也没拿。在机场,黄小飞对徐文平说,老徐,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替我常去陪陪王沛。
徐文平点着头,没有说话。
登机口,黄小飞突然又说,老徐,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再抻着了,考虑一下自己的婚姻大事吧。经过那么多事,有些事还是看开点吧,别像我一样,到时间后悔。
徐文平心头一震,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明白黄小飞的意思,但女朋友去哪找呢?他的眉毛皱成一团,心里暗暗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