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笑着对莫昕蕊眨了眨眼。
意思是,你的心愿我已经帮你说出口了,能不能心愿得偿就看你造化了!
莫昕蕊看见她眼色,心情一时复杂难明,不过一会羞与惊就占据了主要。
羞的是,自己小心翼翼暗藏多年的心事竟然被人赤果果摊在阳光下说开。
惊的是,莫安娴这个贱人竟似窥透她内心一样,到底什么时候知道她暗中恋莫裘公子的!
裘家母子迅速对视一眼,别开头,居然异常默契的一致开口,严肃拒绝道,“不行,二小姐虽好,可她却不适合做昌义侯府的当家主母。”
说白了,就是嫌弃莫昕蕊出身,不配嫁为正妻。
这母子二人居然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反对,说明他们心底还真不是一般的看不上莫昕蕊。
裘天恕微含鄙夷的掠了掠莫昕蕊,然后正了神色,看着莫安娴,难得严肃的重申一句,“我对贵府二小姐,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这话听着像是间接像她表忠诚一样!
莫安娴低头,默不作声,心里却对裘天恕的做法嗤之以鼻。没有想法?会三番五次明知莫昕蕊对他暗中有倾莫之心还收下东西?
难道不是想借着玩若即若离的小暧昧证明自己魅力?满足他自大的虚荣心?
莫昕蕊娇弱身子立即剧烈晃了晃,不敢置信瞪大双目,美丽脸庞血色瞬间褪了干净。
不用说,那双杏眼更是蓄满了泪,这是真正伤心的泪水,也是觉得无比难堪羞辱的泪水。
她绝望又凄苦的哀哀望了裘天恕一眼,忽然掩面不管不顾的低着头夺门奔了出去。
莫安娴,她今天所受的羞辱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她绝对不会让莫安娴好过,她发誓!
听着门外传来压抑的低低啜泣声,老夫人不满地重重哼了哼,凌厉目光对准莫安娴直直横了过来,随即扶住姚妈妈手臂巍巍站起,看也不看莫方行义父,直接甩门离去了。
莫方行义父只能苦笑摇摇头,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做都不能两头讨好。
况且,他觉得安娴这么做虽然有点过份,可谁让莫昕蕊自己先不检点,居然思莫自己未来姐夫,还暗中做下不少丢人现眼的事。
真传出去,有这样一个女儿,他面上也无光。
但裘府这门亲事,是他对不起安娴在前,只要安娴心里痛快了,他做父亲的纵容一些又何妨。
老夫人负气一走,万太太自然也没有面目再待下去;裘夫人也不满意怜一个没有名份的孕妇还站在屋里碍眼,一个眼色递给裘天恕,也让人将意怜拉了出去。
“今天这事耽搁够久了。”屋里的人一下走了一半,莫方行义父仿佛这才想起还有右相这么一个人物静坐一旁看着,“还请裘夫人将东西拿来。”
莫方行义父语气生硬,面容冷肃,对裘家母子实在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便连半句客气话也不愿说了。
他这语气态度,竟是事情半点也没有弯转余地的意思。
裘夫人心头一紧,看他俊黑面容,心思一动,却忽然来了底气。
她飞快看了眼裘天恕,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随即惊讶的轻呼一声,“哎呀,真是糊涂,糊涂呀!”
莫方行义父皱着浓眉,看她捶胸顿足装模作样的演戏,抿着唇不吭声。
没有人追问?裘夫人有些意外,不过没人捧场,独角戏也要唱下去,“定亲的文书与信物,我来时明明检查过,记得一定要带过来的,这会怎么忘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忘了呢?”裘夫人低头,当着大家面翻衣找袖的忙得团团转,“一定是我太慎重,反而将东西落在府里了。”
将信物落在府里忘了带来?
这懵谁呢?
莫安娴一霎傻眼,还真没见过比这对母子更奇葩的。一个两个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张嘴就出信手拈来纯熟自然。
他们明明是气势汹汹前来退亲的,临了临了,竟然耍起赖不肯退还信物?
这是将她当囊中之物,任取任予非要强买强卖了?
一直安静的夏星沉忽然含着微微笑意站了起来。
他原本收敛得无声无息的气势骤然一放,满屋的人不由自主便在他刻意释放气势下震了震。
夏星沉满意的挑了挑眉,微微笑着,漫不经心朝裘夫人看了过去,“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更非买卖;昌义侯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裘夫人莫非想看着他日令郎成为千夫所指口中背信弃义的小人?”
裘夫人陡然一震,心里霎时又惊又乱。抬头对上男子微微含笑却寒意外露的漂亮眼眸,满是横肉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据说右相为人长袖善舞,向来不轻易得罪人。今天虽不知夏星沉为何旗帜鲜明站在莫府一边,但她再不知事也清陈夏星沉年轻如此就坐上右相之位,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能在京城数百官宦中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仅是政绩运气,最重要是有过人的智谋手段。
有他在这替莫府撑着,今日若她不给个准话,只怕不出明日,天恕未娶亲就蓄养外室的坏名声就能在京城满天飞了。
若真得罪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右相,天恕日后在京城大概也不必再混了。
裘夫人眼神缩了缩,拿眼角悄悄瞄了瞄笑意微微的文雅男子,只觉心惊肉跳得慌。
可她刚刚才推脱忘记将信物带过来,若这会转身就反口,岂非立即就坐实了他口中轻蔑的出尔反尔小人行径?
这一瞬,裘夫人终于笑不出来,更无法再为刚才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了。这会她扣着留在兜里的定亲文书与信物哪是什么筹码?分明是拿不稳扔不得的烫手山芋。
裘夫人悄悄摸了摸袖子,默默叹了口气,此刻那两东西真让她愁得肠子都打结。
思索半晌,才在夏星沉看似淡然不经意实则凉意森森让人心里发寒的眼神下,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地极艰难开口道,“莫大人,是我们裘府愧对莫大小姐,犬子与大小姐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她话音一落,莫安娴眼神立即毫不掩饰的亮了亮。
裘夫人飞快看了夏星沉一眼,涩涩的无奈又道,“至于当初定亲的信物,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亲手奉上。”
莫方行义父默默与赵紫悦对视一眼,笑纹自他们嘴角浅浅隐现,至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大半下来。但是,没有收回定亲的文书与信物之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高枕无忧。
只不过,今日裘府闹腾这一场,有夏星沉这个当朝右相见证,谅昌义侯府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天色不早,我们就不耽搁裘夫人了。”莫方行义父站起来,看着门口,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事情结果虽然与他们初衷近似,只不这过程……,裘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就算莫方行义父挽留,她也没这脸再留。
“是我们打扰莫老爷与夫人了。”裘夫人客气一句,也站了起来做好离去准备,“我们先告辞。”
“裘夫人慢走,不送。”莫方行义父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冷不热说完这一句,就没有下一步表示,看样子真是连客气送他们一程都不肯。
裘夫人除了苦笑不知还能再怎么样,今天他们算是将莫府得罪狠了。
“告辞!”裘天恕异常狼狈的抱了抱拳,随即跟在裘夫人后面仓皇离去。
这对母子只觉丢人,离去的脚步要多快就有多快。
他们低头匆匆走路直取大门,以至忽略了在雅竹院不远的道路旁,有道姿势恒定潋滟面容波澜不惊的身影,负手在翠竹下昂然而立。
更忽略了他们路过时突然刮过一阵怪风。裘夫人只下意识闭了闭眼睛,自觉晦气的轻啐一声,“这什么风?也忒怪异了。”
说罢,她摇了摇头,待风过便睁开眼睛,继续匆匆往外走。
张化嗤笑一声,目光从他们小成圆点的背影收回,微带得意飘落到掌心,“主子,东西在这。”
他摊开掌心里,赫然就是莫方行义父几次三番想讨回来的定亲文书与信物。
做属下的张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从裘夫人身上顺手牵羊,牵走这两样贵重东西有什么不对,身为主子的陈芝树就更不觉得他做错了。
陈芝树没说话,目光淡淡掠过张化掌心,张化立时识相的将文书与信物交到他手里。
陈芝树淡然目光随意拂过手里东西,仿佛那就是他随身手帕一样,极其自然地不动声色地将东西纳入了怀中。
张化微微撑大眼珠,不过他素来识相,眼珠转了转,便将嘴里惊讶也稳稳转回肚子去。
陈芝树已然从翠竹斑驳阴影下走了出来,张化在他身后呆了呆,随即眼尖的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改了主意,转身去的方向已变成了枫林居。
他摸了摸鼻子,连忙端着笑脸嘻嘻笑着跟了上去。
雅竹院里,将难缠又让人生气的裘家母子送走,莫方行义父终于松了口气,“安娴,你和你姨娘先回枫林居,其他的事等我回头再处理。”
莫安娴知道自己姨娘在这撑了半天,精神已到了极限疲惫,也不多话,对夏星沉笑着点了点头,便扶了赵紫悦出去。
“右相,这边请。”目送妻女离去,莫方行义父收起满腹烦扰,对夏星沉比了个请的手势。
夏星沉微微笑了笑,瑰丽目光似乎从少女掩落日光下的背影跳跃回转,又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莫方行义父。那样清奇文雅的笑容,理应让人觉得无比温和舒适的,可莫方行义父看着他嘴角恒定不变弧度,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感受。
夏星沉含笑眸子一转,在他面上凝了凝,“莫大人,请。”
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莫方行义父甩了甩脑袋,将莫名涌现的荒谬感甩出去,随即迈开步子率先往书房走去。
莫安娴心疼自己姨娘抱病强撑,出了雅竹院,直接让人抬了轿子将赵紫悦送回枫林居。
可待她服侍赵氏躺下,又收好被角准备走出寝室时,赵紫悦却朝她招了招手。
“姨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紫悦笑着摇了摇头,打消她的紧张,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才低低道,“安娴,那块帕子是怎么回事?”
别人不知那块帕子内里乾坤,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明白女儿的心思。
“哪块帕子?”少女茫然看她,明亮眼底闪过狡黠。
“安娴,别跟我装糊涂!”赵紫悦敛了笑纹,定睛盯着少女娇俏容颜出神,声音轻柔中却多了些严肃味道。
“姨娘!”莫安娴也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你安心养病,这些小事女儿可以处理的。”
赵紫悦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不想自己为这些琐事操心劳神,可这些琐事偏偏关系到她女儿终身幸福,她又怎么能够安心不顾呢!
“姨娘,女儿总会长大的,”莫安娴看出她眼里淡淡伤感,遂低了头轻声道,“你不能一辈子都将女儿护在羽翼下,与其日后在你护不到的时候吃大亏,不如现在让女儿自己学着不吃亏;起码现在还有姨娘在旁边看着,若是女儿做得不够的地方姨娘还可以指点。”
这番话下来,赵紫悦看她的眼神那是又复杂又心疼又安慰。半晌,她怅然看着少女,苦笑道,“安娴说得对,看来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看事情竟能比姨娘还通透。”
莫安娴牵强笑了笑,闭上眼睛亲昵的搂着她脖子往肩窝靠了靠,闻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温馨清香,就觉得浑身舒泰安宁,连浮躁心情都奇异的瞬间恬淡宁静下来。
她活了两辈子的人,而且上辈子将小亏大亏都吃遍了,这辈子难道还学不乖么!
那块帕子,原本是莫昕蕊拿来对付她,给她预备一箭双雕的东西;日后么,她要让莫昕蕊再想起时,一定后悔当日出的蠢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