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老夫人身后的姚妈妈咯噔一下,飞快梭了眼赵氏,见她神色淡淡,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
赵紫悦微微笑了笑,迎着她悄悄打探目光不避不让望了过去。姚妈妈登时浑身一震,不敢再迟疑,稍错身一步上前,不着痕迹将莫昕蕊挤向一旁,“二小姐,服侍老夫人是奴婢本份。”
言下之意,请二小姐自重,别身为主子却辱没身份抢奴婢的活。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脑子远不如以前活络,对姚妈妈如此明显挤兑莫昕蕊的话楞是听不出来。
可莫昕蕊脸色却是白了白,随即又似笼了层薄霜般带了冷意,她安安静静退到一旁,木然垂头站着。
她知道这会,赵氏有心留下她,老夫人肯定无法带走她。
不过,老夫人带不走她,她却可以令老夫人留下来,这屋里,她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夫人的疼爱了,她怎能放任老夫人离去而独自留在虎狼环伺屋内任人宰割!
眼睛一转,她眨着水光盈盈眼眸,哀求的看了看老夫人。
老夫人瞧见她陈陈羸弱眼神,心里就是好一阵疼,也才后知后觉想通赵氏叫姚妈妈服侍她的用意。
她冷下脸,皱着眉头白了赵紫悦一眼,就着扶手半撑起的身子又重新挨着椅背坐了下去。
“裘夫人,”赵紫悦淡淡掠了眼老夫人那边,将视线转落裘夫人身上,冷冷道,“与这位意怜姑娘有关的事另外再作计较,现在最主要是谈妥两家退亲的事。”
裘夫人转了转眼珠,一会剜一眼柔弱我见犹怜的姑娘意怜,一会又打量起赵紫悦身侧一直沉稳从容的少女。
没有对比还不觉得怎样,这一对比起来,裘夫人看莫安娴那是越看越满意。相反,对只会靠眼泪扮可怜的意怜姑娘,心里就越加厌恶。
他们昌义侯府勋贵之家,当家主母自然要端庄得体沉稳大气方压得住场面,一味只会耍手段靠心机搏宠爱的,这也只有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才会做的事。
他们昌义侯府,今后兴旺繁盛的重任都落在天恕身上,他身边的女人绝对不能是个没眼识只会扮可怜装柔弱的。
何况,她的永昌……,往后也要靠兄嫂照顾。
最令人烦心的是,今日给这不识好歹的意怜如此一闹,退了莫府这门亲事,日后只怕再难找到门第象样的姑娘了。
谁会愿意自己闺女未进门就先有个女人分宠?谁愿意自己闺女子嗣还没影就先有个庶长出的在前头压着?
也怪天恕这孩子行事荒诞,就算要玩女人,也给她悠着点,好歹娶了正经媳妇才好搞大别人肚子呀!
连肚子都六七个月大了,也不事先跟她通通声气,这才闹到如今一个头两大的局面。
裘夫人心里又是埋怨又是发愁,悔不该当初听信儿子一面之词就兴冲冲跑来莫府兴师问罪闹退亲,这回真是骑虎难下了。
退了莫府这门亲事吧,儿子未成亲先蓄养外室的名声一旦传出去,想要再求娶门当户对的媳妇帮衬昌义侯府只怕是难了。可不退,先不说他们脸面往哪搁;单看莫方行义父夫妇宝贝莫安娴的模样,只怕是铁了心不愿再让大小姐嫁过来了。
更何况依她看,日后莫府门楣未必不比昌义侯府显赫,莫方行义父底下两个儿子都是顶不错的。况且一人尚文一人能武,这文武双开,起码也比他们家日后单靠天恕一个人独撑着要强。
唉,她当时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随便听儿子说两句听来的闲言闲语就来莫府退亲呢。
这个时候,裘夫人心里真是后悔不迭。只不过,她后悔,别人未必愿意给她机会悔过。
她在心里不止一遍地想,如果与莫府这门亲事还能成就好了。
如果没有特别功绩,又没有得力的助力,他们侯府传到天恕这一辈,就要等着被降爵了……。
心里反复思来想去,裘夫人觉得横竖现在莫家已经知道她儿子养外室的事,何况为了保住侯府爵位,脸面什么的只好先搁一边去了。
咬了咬牙,裘夫人拿定主意,今天莫府这门亲绝对不能退。
这时,她不禁庆幸当初定亲的文书与信物还在手里未退还回去。
只要这两样东西在手,莫府就算不乐意最后也只能认了。
权衡完毕,牙根一咬,她鬼祟凑近裘天恕耳边,低声飞快道,“天恕,为了侯府,这亲不能退。”
不能退?
裘天恕皱眉不解看着她,难道还要他将来继续娶莫安娴那个女人为正室夫人?
虽然有右相出面力证莫安娴清白,可他心里总觉得有根刺拔不掉,脑里总会不由自主想到莫安娴给他戴绿帽!
要他以后对着这个女人一辈子?
裘夫人见他面露不乐意,顿时眉眼一沉,压着声音冷冷斥道,“天恕,以后昌义侯府能不能继续繁荣昌盛,就看你的了。”
裘天恕震了震,木然看着她满是横肉的脸,眼里渐渐露了浓重悲哀。
裘夫人见状,心头不忍,勉强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低声道,“傻孩子,一个女人而已。”
不喜欢,大不了以后娶回去当摆设供在一旁。
最主要,娶了莫安娴,等于有了整座莫府做后盾,只要莫府得力,他们家的爵位就不用降等。
一个女人能换一门荣华,多划算的买卖,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默然沉思一会,裘天恕倒很快想开了。
不再纠结那些让他心里有阴影的旧事,他十分自信以自己的魅力,就算让莫府知道他养了外室,也会愿意让莫安娴嫁给他。
挺了挺胸膛,顺了顺衣摆,捊了捊头发,裘天恕确定自己仪容整理得无可挑剔之后,大步迈开,摆出龙章凤姿的气势走到已经等得不耐烦的赵紫悦跟前。
微微躬身,客气有礼作揖,然后站直朗朗身姿,好让莫方行义父夫妇正眼看清他堂堂仪表。
这才笑道,“莫老爷,莫夫人,既然之前的误会已经说开,这亲事自然不能退了。”
误会说开就能当风吹过?莫安娴目瞪口呆看着这个自以为英俊非凡魅力无边的男人,他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还在这站着呢,当她眼睛瞎了?
赵紫悦没有那么好的精神气,怒目横扫他一眼,便别过头去。莫方行义父义不容辞接任,张嘴就极不客气道,“裘少爷,之前大吵大闹要退亲的是你,现在不想退亲也是你,你当我们莫家是菜市场呢?”
我们家安娴才随你心意任挑任拣!
裘天恕装出十分诚恳的神态,低了头,含着浓浓歉意道,“莫老爷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莫方行义父拿眼角斜他,不轻不重哼了哼,没说话。
裘天恕眼睛转了转,竟学着莫安娴刚才的样子放轻了语气诱导起莫方行义父来,“可请莫老爷你仔细想一想,今天这亲真退成了,将来对谁有好处?”
莫方行义父皱着眉头掠他一眼,真想大声不留情面直接喷他一句,管对谁有好处,只要对他家安娴没坏处就成!
裘天恕似没看到他的白眼一样,继续装出一副诚恳无比的模样,发挥舌功游说,“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只怕今日退亲的事一出,他日大小姐想再找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只怕难极。除了低嫁或远嫁,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莫方行义父默了默,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退亲对女子的伤害远大于男人。不管什么原因退亲,遭嫌弃遭指责的都是女子。
裘天恕以为他意动,游说得更加卖力了,“依莫老爷你与夫人对大小姐的疼爱,一定舍不得她远嫁低嫁受苦吧?与其这样,还不如成全我们,起码今日在这里,我敢拍着胸膛跟二老保证,他日绝对不会亏待大小姐!”
还成全?我们?保证不亏待?
莫安娴在一旁简直听得心火直冒,连杀气都在眼里腾腾活泛了起来。
好像说得她跟他多情投意合情深不悔似的!
这个自大的男人确定他没有搞错对象吗?她看他该娶她家二小姐才对!
裘夫人也连忙挤出满脸笑容,异常和气的上前帮腔,“对呀,亲家,有我在,保证日后谁都不敢给气大小姐受。”
“你看这两个孩子品性容貌家世都相当,多门当户对一门亲事,之前的事是我们糊涂,还请亲家大人大量,原谅我们这一回。”
莫方行义父愤而冷笑,连亲家都叫上了!
“裘夫人这声亲家,我们可不敢当!”莫方行义父冷眼睨着她雍肿身材,不耐的嗤声道,“昌义侯府门槛太高,我们高攀不起,小女安娴愚顽不堪,实在配不起令郎卓卓风姿。”
浓眉一挑,他冷冷斜过去,一锤定音的语气道,“闲话莫提,还请裘夫人赶紧将文书与信物交换回来是正经。”
裘夫人笑脸一僵,对莫方行义父油盐不进的态度很是恼火,可是为了侯府,她只能忍、忍、忍!
深吸口气,裘夫人瞟了意怜一眼,又笑道,“莫老爷可是担心大小姐日后进门会被压一头?”
莫方行义父低头,除了温柔看着赵紫悦,就像尊佛一样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完全不言不语不理会,放任裘夫人自吹自擂个够。
“这个莫老爷大可放心,”裘夫人没看裘天恕脸色,自顾豪气的许诺,“这样一个来历不详的女人,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着的是谁的种呢!”
她说得顺溜畅快,没留意裘天恕的脸色飞快黑了一层。
连怀的是谁的种都不清陈,那不是明晃晃说她家儿子被人戴了顶大绿帽?还招摇过市!
裘天恕忍了又忍,终看在她是自己老娘又是无心之失,才勉强狠狠一甩袖子将这口气憋下去。
裘夫人说这番话原意是变相承诺要除掉意怜这个祸害,好安莫安娴的心。
赵紫悦平静眼神,但心里顿时就怒火簇升。
这不是让她的安娴明明白白担上逼死妾室的恶名吗?还是一尸两命那种,传出去,安娴将来连在京城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样的婆家,安娴绝对不能嫁!
“裘夫人要怎么处置你家大少的人,还是待你们回昌义侯府再慢慢商量。”赵紫悦皱起眉,冷淡的看着裘夫人,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现在,我再说一遍,请裘夫人将当年交换的文书与信物还回来,我们莫家高攀不起你们顶顶勋贵的昌义侯府。”
裘夫人肥脸上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她眼神变了变,下意识与裘天恕对望一眼。
显然是想着从这个儿子嘴里讨主意,如何维持这门亲事呢。
风水轮流转,这转得还真快!
莫安娴心里快意,瞄了瞄一时僵住绞尽脑汁想办法的裘府母子,又朝莫方行义父递了个眼色。
忽然眨着眼睛看向裘天恕,笑吟吟道,“其实裘夫人也不必为难,如果非要与莫府结亲的话,我倒是有个好提议,不知裘夫人想不想听上一听。”
少女语气亲切,笑容和善,可裘夫人总觉得她笑容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
但又似低不住诱惑一般,对上少女明亮动人的眸子,竟下意识脱口问道,“什么好提议?大小姐请说。”
莫安娴笑了笑,没有直接满足她;反而卖起了关子,一会瞄了瞄莫昕蕊,一会又侧头看了看裘天恕。
被她当货物一般打量的莫昕蕊心头骤然狂跳不止,她隐约猜到莫安娴接下来会说什么。
这会心里是又期待又紧张,暗中欢喜不已又失落莫名。
诸般情绪充斥着胸臆,让她看莫安娴的目光都不同往日隐忍仇恨妒忌,而是透着一股火辣热情。
一股眼巴巴催促莫安娴快说的热情。
眸光转了转,莫安娴觉得吊够裘家母子胃口,才慢慢道,“其实裘少爷与我家二小姐才是真正郎才女貎情投意合,裘夫人不觉得让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么?”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郎情妾意来着,不过同时接收到赵氏与老夫人的目光,一个暗含不赞同,一个带着满满警告,她才飞快机灵改口。
事实上,刚才她诱导裘天恕回想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莫昕蕊对裘天恕那点心思这屋里的人还有谁不知道呢。
她这么做,也算成全莫昕蕊痴心一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