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飞着足以杀人的眼刀,陈芝树仍旧优雅端坐如山,那如画眉目之上仍旧不露半分情绪起伏。
冷淡的眼眸,漠然的唇线,孤清的姿态。不动声色之间,已然将他冰山般决绝高不可攀的疏离表露无遗。
陈芝树冷漠眼神虽然吓人,却吓不退君莫问。
身为他的同门师妹,傲气兼才气的少女,非但没被他冰冷眼神惊退,反而略略抬起下巴一副挑衅姿态盈盈浅笑的款款行来。
还扬起手,含笑高声道,“安娴,我来看你了。”只无人看见,君莫问飞快的颤了颤。
莫安娴很想继续无视这两人眉目间无声的刀光剑影,可君莫问都已经高声唤她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便合上书籍,抬头看向那一身淡绿衣裙笑得肆意张扬的少女,“既然来了,那就来了。”
听闻如此温和的邀请,陈某人立即不乐意了,不过他风华潋滟的俊脸仍旧纹丝不动的冰冷一片,可眼角眉梢却再度飞出一记比之前森寒凌厉数倍的眼刀。
这念力太强,寒意也太深,即便是艺高人胆大的君莫问君姑娘,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而且,为了躲避被他冰冷眼刀追杀,还十分识时务的闪进亭子,一下就闪到了莫安娴身后侧。
陈芝树想要再对她施放那冰冷骇人的眼刀,必须先经过莫安娴。
眉心似是不经意的飞快蹙了蹙,他淡淡看了笑容温软的紫衣少女一眼,眼神泛转着一丝无奈。
躲在莫安娴身后侧的少女见状,不禁得瑟的冲他挑衅的眨了眨眼,随后低头对莫安娴笑道,“安娴,现在我才知道你原来是属火的。”
莫安娴怔了怔,闪着清亮眼睛茫然看她。
对于张小姐这天马行空莫名其妙神来之句,她表示脑子突然短路了。
君莫问眼角抬了抬,往陈某人方向睨了睨,盈盈含笑的月牙眼眸下微微带着两分得意。
“什么我好呀,看来莫问也是属火的”
不然,凭什么君莫问也不怕陈芝树这座令人只敢仰望的大冰山。
陈芝树薄唇紧抿,不过眼角微挑,又一记冰冷无情眼刀如影随形飞向神色挑衅的少女。
君莫问立时觉得浑身生寒,她小心翼翼瞄了眼陈芝树,立时露出怕怕的表情往莫安娴身后躲了躲。同时不忘冲莫安娴挤一抹心虚的苦笑,仿佛在说,瞧清陈了没,谁才真正属火。
她决定了,以后坚决离这冰山殿下远一点。
生命可贵,为了安全,请远离冰山殿下
躲了一会,君莫问心里就开始犯愁了,她今天来是找莫安娴商量事的。可离王殿下这座大冰山矗立在这不走,她一直躲在莫安娴身后也不是个事。
这样,她还怎么跟安娴谈事
想着,这平日傲气得连笑容都流泻万丈自信光芒的少女,第一次有些幽怨的望了望似乎完全一点不知被人嫌弃的离王殿下。
直接或间接请陈芝树走人,君莫问悄悄按了按胸口,原谅她比较珍惜自己生命,真不愿意冒这种险。
没有勇气直面冰山,君莫问决定将目光转向莫安娴。
“安娴,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君莫问很识相的躲在莫安娴身后侧,还很识相的坐在亭子一侧的石凳上。
莫安娴不必扭头,只需略略侧目,就可看清她表情。
可这会,莫安娴真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因为傲气兼才气并且无比自信的君莫问,这会居然冲她露出烦恼无限的眼神,此外,还一个劲的眨眼冲她暗示。
这件事是,并且让人着急。
莫安娴默默想了想,好吧,基于她不乐意在陈芝树与君莫问两人之间当夹心饼,只能默默抬眸,微带恳求的看着陈芝树。
陈芝树迎上她恳求目光,心里立时不悦的哼了哼。
这女人,凭什么君莫问这讨厌的女人一来就赶他走
他在这里都坐了一刻钟,她还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凭什么他要将他的地盘让给君莫问这个令人讨厌的外人
长睫垂下,天然美妙的眉梢掠出一记不满的拒绝。
莫安娴愕了愕,几分无奈的心下冷笑一声。
你们师兄妹爱咋样咋样姑娘我不奉陪。
笑了笑,她抚着衣袖,悠悠然的站了起来,“莫问,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君莫问虽然强装镇定不惧陈芝树那平平淡淡却能杀人于无形的冰冷眼刀,可心头却不怎么争气的哆嗦了一下。
此刻,见莫安娴站起来要丢下她,哪里肯依。
妙目飞快转了转,随即也站起,还故作亲密的上前挽住莫安娴手臂,“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
眼角瞥了瞥那端坐如山的陈某人,眼神泛出丝丝嫌弃,“况且,我来这,是为了看你。”
这不是重复,这是强调。
莫安娴心下暗暗叹口气,只能任由她挽着自己做挡箭牌。
“我要去闺房。”这话,莫安娴是对君莫问说的,视线却淡淡往陈芝树身上飘去。
也就是说,她还是选择留下君莫问而轰走陈芝树。
女儿家的闺房,陈芝树这个外男自然得止步。
陈芝树将杯中清茶慢慢饮尽,才慢条斯理站起来。走之前,冷淡不露情绪的目光先蜻蜓点水般从君莫问脸上掠过,然后在莫安娴娇俏含笑面容上凝了凝,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默然不语往门口走去。
望着那俊秀颀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君莫问才长长呼了口气,“终于走了。”
侧目,含笑揶揄道,“安娴,我发觉果然还是你比较适合。”
比较适合什么
做离王殿下的媳妇
莫安娴佯装恼怒的瞪她一眼,“不,我觉得你更加适合现在追他去。”
敢消遣她
“我错了。”君莫问立时识时务的露出讨好笑容,“安娴千万不要硬起心肠将我赶走。”
她的烦恼还没解决,这样被轰走,她不是亏大了。
莫安娴瞧见这平日傲气冲天的少女居然露出讨好笑容,顿时又是惊奇又是困惑,“看来你还真遇到难事了”
转身又在石桌旁坐了下去,“坐下说,什么疑难事”
说到正经事,君莫问调侃她的轻松心情立时便变得沉甸甸了。
“安娴,真是难事。”君莫问笑容隐去,看着莫安娴,还幽幽的叹息起来,“我三哥他染了寒石散瘾症,我们想尽办法都帮不了他。”
说完,她便眼巴巴满怀期待的看着莫安娴。
连君莫问自己都没有发觉,以前她与莫安娴结交,除了欣赏莫安娴之外,更存了几分较量的心思。
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莫安娴的心情便变了。虽然仍旧会时不时私下比较一番,可她更多的却是信任莫安娴。
尤其当她遇到难决的事情时,往往第一个想起求助的人便是莫安娴。
果然是遇上疑难事了
莫安娴心中叹息,神色并不见有多惊讶。既然君莫问暗示她赶走陈芝树,她便有预感君莫问要说的事不简单。
“想尽办法都帮不了他”莫安娴眉头紧了紧,“那大夫有什么建议”
君莫问叹气,无奈吐字,“一个字:熬。”
莫安娴看着她眉间烦恼忧色难掩的模样,心下默然。依着君莫问的个性,一定不忍心张广受那等非人苦陈。
这个满身傲气才气自信横溢,表面看起来有颗金刚心的姑娘,实际不过心肠柔软一团的小丫头。
轻轻摇了摇头,莫安娴平静而木然的看着她,“莫问,想要戒掉寒石散瘾症,你觉得我能给出什么好办法”
她是凡人,又不是能够点石成金或吹口气就能让死人复活的神仙。
君莫问是不是将她看得太高了
君莫问见她神色冷静,或者可以说得上冷漠,眼神不由一阵困惑,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这么说,纯粹是来她这里碰碰运气了。
莫安娴松口气,就怕君莫问对她期望太高。
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她可不是万能的神,能拯救世间万民。
不过,君莫问既然信任她,并且亲自上门求助,她怎么也该试着想想办法尽一尽心意。
沉默半晌,她才缓缓道,“莫问,我问你,除了找大夫帮助他戒掉瘾症之外,你有没有留意过其他事情,比如是谁令他服食的寒石散”
莫安娴顿了顿,眼神微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又道,“或者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不是你们的办法没有用,而是在你们绞尽脑汁千辛万苦帮助他的时候,有人却在暗中坏事”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君莫问倏地大惊,心里一想到这种可能,浑身立时涌出无边的不寒而栗之感来。
莫安娴看着她眼眸惧意渐涌,还不由自主抱了抱发颤双臂。眉头轻蹙,就不由得叹了口气,“莫问,恕我多嘴再问一句,对于王家放在你府上那个探子,你处置了没有”
君莫问不知想到什么,心里惊了惊,看着她,颇有些无奈的苦笑道,“我一直留着她,就想看看她身后藏的到底什么人。”将人安在她府上,到底什么目的。
叹口气,此际她眼中涌满了后悔,“你这么问,是不是怀疑我三哥的事就是她背后搞的鬼”
莫安娴看着这个傲气自信,却又偏偏有点小天真的姑娘,也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呀,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想要摸清安如沁身后有什么人,可以有很多法子,为什么一定要用最下乘的一直将这隐患留在身边呢
君莫问大概也看出了她眼中那无奈又怜悯之意,声音含了几分怏怏道,“我一直留着她,也是可怜她怀了几个月身孕还小产了”
莫安娴扶额,这姑娘,你心肠软也不该是这么软的
莫安娴真恨不得扒开她脑子开开,声音陡然冷了冷,“你应该换个角度来想,她连怀了几个月身孕,为达目的说要弄小产就毫不犹豫的弄小产了,这样的人,你觉得她值得你心软同情吗”
对待自己骨肉尚且能如此狠毒无情痛下狠手,对待别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君莫问脸色变了变。
莫安娴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好吧,君莫问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个从小在深山中学艺长大的姑娘,基本不通人情世故,更不懂人心险恶有时险过天堑,她不该指责这姑娘同情心泛滥的。
若非她有前世凄惨经历,她也不会看透,这世上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然,你府上也许并不止她一个眼线,所以这事我也说不准。我就是这么一猜测,至于真假,这可得你自己去查实。”
君莫问脸色沉了下来,眉目间无形多了丝冰冷切齿恨意,“大概就是她没错了,之前是我想左了。诚如你所言,一个对自己亲骨肉都能连眼也不眨就下得狠手的人,对别人就更加不在话下了。”
莫安娴默了默,想着她如此肯定,大抵张府其他人确实没有什么可疑吧。
“既然如此,眼下你对她有什么打算”
君莫问掩下眼中怒意,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复又笑道,“先想办法让她自己露出原形来,然后,我觉得最对待她的最好办法就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眯了眯眼眸,天真眼底也流泻出一抹含凉笑意来。
莫安娴赞赏的看她一眼,轻声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眼珠转了转,少女那双流光溢彩的明眸里竟漾出点点寒意。
她不动声色看着君莫问,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莫问,我觉得有个好办法可以逼你三哥下决心来戒掉瘾症。”
君莫问心头一喜,连忙挑眉亮晶晶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什么好办法”
莫安娴瞥了瞥她,半晌,才不紧不慢轻声吐字,“镜子。”
君莫问怔了怔,有些茫然的看着她,“镜子”
莫安娴点头,含笑不语,不过眼神暗示之意明显。
君莫问定定看着她,半晌,俏脸渐渐有些发白,待恨恨之色褪去,便又慢慢恢复如常。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但可以逼三哥下决心,说不定还可以用这个逼出她背后搞鬼的人来。
办法是有了,可君莫问仍旧愁容不展的看着莫安娴,目光几次来回辗转,明显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吧,还想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
淡淡落下这句,莫安娴就不禁暗中叹息。她似乎,帮君莫问都帮成理所当然了。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替某人照顾师妹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