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们唯有借助外物帮助张广了。
只希望,三哥上瘾并不深吧
大夫去而复返的时候,恰恰撞上张广睁开眼睛醒过来。
“这是谁干的”醒过来,胳膊一动,才发觉自己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床上,张广立时暴怒大喝起来,“赶紧给我松绑。”
室内有个丫环守着,此时听闻他震怒一吼,惊得根本不敢上前,只嗫嗫嚅嚅的缩在一旁,紧张地结结巴巴道,“三公子,这、这。”
君莫问闻声而入,看见他眦目欲狂的模样,当即无奈的皱了皱眉,“三哥,你先别激动。”
张广赤红双目,看仇人一样的眼神一样恶狠狠盯着她,俊脸上全是暴戾痛苦之色,“是你让人绑着我的快给我松绑,听到没有我让你松绑”
说到后面,那冷厉的吼声,几乎已经变成了能掀开屋顶的暴怒咆哮。
张宁在外面老远就听到这让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了,当下掩着忧色领着大夫疾步进入内室。
“三弟,你冷静一点。”
张广能够冷静下来才怪,四肢被油麻绳绑着,不过脑袋还是能够灵活转动的。此刻看见他身后还跟着大夫,情绪立时变得更加激动狂躁了。
“放开我放开我。”
看着他眼神渐渐迷乱,面容痛苦之色也越来越明显,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大夫这时突然上前。
拿着一包药粉走近床沿边,“三公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时的张广已然狂躁得精神恍惚,本就因为痛苦而开始不停摇晃脑袋想要挣脱束缚。突然闻到熟悉的气味,几乎是下意识的瞪大眼珠扭过头去,还想着坐起来伸手去夺大夫手里的药粉。
“给我给我”
君莫问与张宁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里看见痛心莫名畏惧与愤怒来。
这反应当真确定是已经服食寒石散成瘾了。
大夫当然不会真将药粉给他,非但不给,为了再三确认诊断无误。大夫还拿着那包药粉似拿着骨头逗小狗一样,多角度全方位的试探引诱张广。
张广本就狂躁暴戾不安,被他一番试探下来,这会已经将心底深藏的恶魔都给引出来了。
他一边拼命用力挣扎,一边怒声厉喝,“快将东西给我,快将东西给我。”
一时间,空屋子里,喝声不止,挣扎不息。
渐渐的,他神情越发迷乱不清。
求不得的痛苦又开始将他阴戾的面容变得扭曲,四肢被绑着动弹不得,他便晃着脑袋不停的用力往床后撞。
君莫问看得心中大为不忍,“大夫,可以了吧”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暗下叹口气,君莫问俏脸也有了几分沉郁颜色。
一旦成瘾,这东西戒起来只怕难啊。
大夫将药粉收了起来,原本只是发狂撞自己脑袋的张广却突然更加狂躁不安。
许是空气中熟悉的气味被藏住,所以这会他倒不再发疯撞自己脑袋,而是挣扎着要绷开绑在身上的绳子。
嘴里还在疯狂凄厉的喊着,“将东西给我,给我”
眼看连油麻绳都困他不住,君莫问连忙掠过去往他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
看着他迅速静了下来,君莫问松口气,愧疚又心疼的看着张广,轻声道,“三哥,别怪我们狠心。”
大夫看了看张广,眉头却一直皱着没有舒展。
出到外间,他才道,“现在已经可以确诊三公子确实是服食寒石散成瘾了,而且照他如今的情形来看,这服食的时日可不短。”
眼下,君莫问最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大夫,那有没有好办法让他赶紧戒掉这东西”
难怪这段时间她总觉得三哥像变了个人似的,脾气比以前更加固执焦躁不讲理,动不动就怒不可遏。
暗下叹口气,她该多些关心三哥的,若是多些关心他,也许就能早些发现苗头不对,也许能早些阻止他。
可如今,她就算懊悔也没用。
张宁也眼巴巴的看着大夫,就等着大夫拿出可行的办法来。
今天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张广痛苦难抑发狂的模样,可就是这模样也足够让他触目惊心了。
若是那害人的东西戒不掉,长此以往,只怕张广发作起来会越来越痛苦。
而到最后,想到最后这个词,张宁就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阻止自己往下想。
他一定要帮助三弟戒掉这东西
谁知他殷殷期待了半晌,大夫沉默考虑了半天,却两手一摊,无奈道,“大公子,说实话,一旦服食寒石散上瘾,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办法。想要戒掉这东西,只能靠个人毅力熬过发病的痛苦。”
熬得过去,这瘾慢慢就戒了。
大夫皱了皱眉,犹豫的看了看张宁,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君莫问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道,“大夫还有何话不妨直言”
“张小姐,”大夫默了默,“还有便是,往后三公子发病的时候,你们切不可再动用外力令他陷入昏迷,这样并不能帮助他戒掉瘾症,反而令他心里更加渴望。”
也就是说,除了靠张广个人意志之外,他们任何帮助都只会令张广越陷越深。
“我们知道了,”君莫问默了默,将眼中忧色掩下,带着期待又问道,“那在他发病的时候,大夫能不能给他服点可以缓解疼痛的药”
不是捶打自己脑袋,就是拼尽力气撞脑袋,她看得心疼也看得心惊肉跳。
大夫摇了摇头,“张小姐这好意只怕不管用。”
上瘾的人一旦发起病来,不管什么都不会愿意服用的。
君莫问神色黯了黯,“有劳大夫。”
送走大夫,君莫问与张宁对视一眼,除了苦笑还真相对无言了。
良久,她才幽幽道,“大哥,这可怎么办才好”
语气幽怨,心里几分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她陌生得很,似乎自她十岁之后,就几乎再没有过。以前在山里学艺的时候,就算再苦再累,她也从来没有眼前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张宁也想叹气,也想摇头。
可他不能,父亲不在家里,他就得承担起长子该承担的责任,好好撑住这个家,护好家中每个人。
“小妹不用担心,”张宁看着眉间染了忧愁的少女,扯出一抹苦笑,安慰道,“三弟会熬过去的。”
这话,他说得可一点底气与自信也没有,大概只能借着安慰她的时候也如此安慰自己吧。
这一次张广发病,足够君莫问心惊肉跳担心深深。
可是,她根本没预料到,张广不久后再一次发病的时候,那才真正让她觉得头皮发麻心生寒意。
不能制住张广武功,张宁与君莫问商量过后,决定将油麻绳换成铁链,可纵然这样,也锁不住张广发病时毕露的痛苦与丑态。
最重要的是,张广本人一点也不配合。
若不是他们兄妹二人时刻留意着,根本就不能及时发现他发病,更不能在他伤人伤己前及时制住他。
迫不得已之下拿铁链将人锁起来,可张广却被疼痛折腾得嗷嗷直叫,一边眼泪鼻涕直流一边痛苦难当的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求求你们,给我找那东西来吧。”
如此反复哀求,真是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君莫问在他跟前站了一会就忍不住掩脸离去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忍不住心软应他所求拿了他想要的东西到这空屋子里。
为了帮助张广戒掉瘾症,他们特意在张府僻静处清空一个院子,就怕张广发起狂来会伤人伤己。
君莫问在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站了一会,就红着眼睛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走,直接坐上马车出了张府。
他们没办法帮助张广戒掉瘾症,因为这办法他们已经试了好几次,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而每一次看见张广发作,都越发痛苦不堪。
君莫问坐在马车里,心又揪又疼又零乱。
“三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你”叹了口气,君莫问放下帘子,心事重重的倚着靠垫而坐。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接着从外头传来一声,“小姐,莫府到了。”
君莫问回神,唇边却漾了抹无力的苦笑。
其实她心里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莫安娴,无论什么事她都爱和莫安娴一较长短。
虽然很多时候的比较,只是她一个人在心里暗自比较,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却无奈发觉,似乎无论哪一方面,她都输莫安娴一筹。
哦不,或许输的并不止一筹。
想到这里,她盯着莫府牌匾不禁有些惆怅起来。
车夫见她光挑着帘子盯着莫府大门,却端坐在车内不动,过了好一会还是如此,不由得困惑的轻声试探道,“小姐不打算进去吗”
“哦不。”摇了摇头,君莫问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来都来了,过门不入的逃避行径可不是她君莫问会干的事。
逃避,那是弱者才会干的事,她君莫问从来就不是弱者。
君莫问心事重重去到枫林居的时候,差点被眼前所见的和谐美好画面吓了一跳。
几棵高大枫树所环绕下的八角亭子里,一袭紫衣少女几分懒散随意的模样,坐在一张藤椅里正低头聚精会神的看书。而在她旁边,是将一袭锦衣也穿出无边风华的孤冷男子。
只见男子眉目如画,挺拔笔直的身姿优雅端坐一旁。姿态是那么傲然安静淡漠,却又让人觉得那样孤华尊贵遥不可及。
陈芝树手里端着茶杯,那潋滟幽深的眼眸,似是平静无痕的盯着手中杯子,却又似目光放空。
偏偏这冷清淡漠的姿态,又如此孤艳华贵让人不敢亵渎,那看似淡漠万事万物不入眼的目光,却总会有意无意瞥过一侧紫衣少女专注的侧脸。
那点点星游浮动的眸光里,依旧孤清遥远冰凉淡漠,却总在瞥过少女雪玉侧脸时,隐隐浮现一缕浅淡温柔。
君莫问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静好的画面,一时有些痴痴的也有些惘然若失,便静静站在原地双脚似突然被钉住一样,半晌仍旧踌躇不动。
莫安娴看得专心,且君莫问过来的时候刻意收敛了气息,最重要的是,她从心底并没有妒忌莫安娴。
所以,她浑身上下自然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温善的,并且与四周让人舒适的气息融合一体。
因而一时半会,六感敏锐如莫安娴,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
不过,莫安娴没有察觉,不表示旁边的陈芝树也没有察觉。
陈芝树之所以会漠视君莫问,那是因为君莫问并没有第一时间进来打扰他们。
可这会,君莫问拢了拢发丝之后,收起惆怅面容已然堆了笑,莲步一迈,便往亭子这边走来。
她一走动,莫安娴便察觉了。陈芝树动作比她更快一步,端着茶杯的苍白指尖仿佛向前略略一指。
随即便有一片随风在空中慢悠悠飞扬的枫叶改了方向,载着不小的劲道往君莫问撞去。
这个女人,以前想用什么儿时承诺绑架他,现在,又吃饱了撑着,来这跟他抢人
难怪从他看到她开始,就横看竖看也看不顺眼
君莫问心里正惆怅羡莫外加烦心担忧呢,总之她各种心不在焉的往亭子这边走,却忽然感觉到空中气息不对劲。
柳眉一蹙,总算在那片载了陈芝树内力的枫叶飞过来将她划伤前往旁边避了开去。
可因为她这临急一避,动作难免有几分狼狈。这对于一个事事追求完美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君莫问当即怒了,纤手抬起,指着陈芝树便恼道,“师兄,你是不是太过份了”
毁诺不愿意娶她就算了,如今她上门来见他心上人,也要受他攻击,她哪里惹到他了
这人眼中,还有没有一星半点同门之谊了
若不是她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没有龙阳之好,这会她都快要怀疑自己上门来找莫安娴是不是跟他抢人来的
被指责太过份的某男,依旧姿态高贵优雅端坐如山,就连那紧抿一线的优美薄唇,也没有丝毫波动的意思。
只那双深邃幽晦的眼眸,抬起,斜斜的冷冷往君莫问一掠
目光瞬间冷厉如电激射而去。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的君莫问,无疑已经在他这不含杀气却冰冷狠戾无情的眼刀下成了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