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将话说得那么直白难听,这个莫云雪还能厚着脸皮装糊涂,还真不能小觑这女人的决心。
可话已经说开,莫安娴才懒得再给她笑脸,直接沉了脸,冷冷道,“二小姐,老姨娘才是你的亲祖母,你这个亲孙女要表现孝顺,就该跟随在她左右尽心侍奉。”
“至于老夫人,自有我们。”
说完这句,她也懒得再跟莫云雪纠缠。
反正不管莫云雪能舌灿莲花还是口若悬河,留在莫府这事她绝对不会应允。
“爹爹,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说罢,她连看也懒得再看莫云雪,直接对莫方行义父行了礼便离开了雅竹院偏厅。
莫方行义父见状,自然也不会再理会莫云雪花样百出的恳求。
最后,莫云雪自知这父女二人铁了心不允她留下,只能无比失望的先回西院去了。
不过回到西院之后,她在自己的闺房里发了一会呆,也不知想到什么,竟又突然燃起斗志。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渐渐西坠的霞光,握着拳头,宣誓一般的语气,轻声道,“我一定要留下来,谁也不能阻止我。”
转眼,就到了莫永朝举家搬离莫府的日子。
当然,因为老姨娘突患疯症的原因实在见不得光,所以莫永朝搬离的时候,特意选在人少的清晨,尽量低调行事。
不过人少,并不表示就没人在这个时辰路过莫府。
“大家动作利索一些,”莫永朝为了尽快搬离,也顾不得身份,这个时候亲自在外面指挥下人搬东西,“赶紧的,将该搬的东西都尽快搬到马车上去。”
裘天恕偶然路过莫府的时候,正正撞上了莫永朝在外头指挥下人搬东西这一幕。
说他偶然路过,其实也不然。
自从莫方行义父一家从以前的莫府搬到眼下这宅子之后,他虽然不太顺路,但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佯装偶然的样子路过外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态,也许心里始终认为莫安娴舍不下他,也许总想着路过的时候还能偶遇莫安娴。
也许他可以在偶遇莫安娴的时候,再做一些令她改观的事,他们之前解除的婚约就还能挽回。
尤其是与莫安娴有关的种种不利流言不时传出去之后,他心里就更加觉得挽回以前那段婚约的可能性极大。
莫永朝并不认识他,当然这会也顾不上这个路人一样的裘天恕。
只随意的瞥了他一眼,仍旧忙碌的指挥着下人。
忙碌一阵之后,所有家当终于全部装好了。
莫永朝松了口气,便对下人吩咐道,“让夫人与小姐她们都赶紧出来。”
林氏与莫云雪其实一早就站在边上等着了,这会见状,当然也不必真等到下人来请,自行就往马车走过去。
莫永朝又看着下人将仍在昏睡的老姨娘扶上马车安顿好,准备上马车之前,才突然掠见似乎在附近站了很久的裘天恕。
他眉头紧了紧,不由自主的多看了裘天恕两眼,随即还是钻进马车,“走吧。”
老姨娘所坐的马车走在前面,林氏为了就近照看老姨娘,也坐在了同一辆马车里,而莫云雪则留在最后面一辆马车。
裘天恕默默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行人从眼前走过,正在心里感叹原来莫方行义父与莫永朝兄弟俩不睦的事是真的。
然而这感叹未完,忽就见刚刚才从他跟前走过的一辆马车蓦地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裘天恕抬头望去,只见走在最后面一辆马车倾侧一旁,大概是拐弯的时候太急,以至收势不及车厢甩到一旁撞上了墙壁。
而这个时候,坐在马车里的莫云雪已然在这一霎剧烈撞击之中被抛出了马车外。也不知她撞到了何处,抛出到外面时虽然有婢女在底下做她的人肉垫子,不过还是清晰可见她俏脸上瞬间疼痛惨白,额上更是冒了密密汗珠。
裘天恕有些诧异的望着眼前一幕,随后就见莫云雪咬着嘴唇勉强撑着要站起来。
只可惜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未支起半边身子,又因为腿部剧烈的疼痛而颓然委顿下去。
裘天恕这才瞧见她左小腿下的裙摆,似乎隐约有血迹渗出。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莫云雪咬着唇,摇了摇头,却似乎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压抑住痛陈,道,“告诉父亲母亲,不必担心,我随后就会赶去,可别让他们因为我耽误了给祖母看病。”
真是个至善至孝的姑娘
裘天恕本来不欲多事,只作壁上观或者就此离去的,突然听闻这句,刚刚抬起的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有个婢女按照她吩咐追上前面的马车将她的话转述过去了,不过还在原地的婢女一个人扶了她半天,才勉强扶着她站起来。
但,也仅止于站起来而已。
莫云雪试着想要走路,却只走了一小步,额上冷汗就涔涔直冒。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那个前去传话的婢女折返回来看见她痛苦难当的模样,顿时大为着急,“呀,小姐你的腿流血了这可怎么办”
莫云雪忍着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抚道,“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你们扶着我到旁边,看看马车还能不能走”
两个婢女只能一人在一侧架着她往旁边去,可就是这样,才走了两步,就见莫云雪小腿流出的血已经洒了满满一地。
一个婢女似乎心疼害怕得含泪劝道,“小姐,这样不行啊,你这样硬撑着走路的话,这腿日后只怕都要,要不我们暂时先回莫府去吧,里面就有大夫。”
裘天恕看到这里,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现在他百分百肯定,眼前这位姑娘就是莫永朝的女儿,想起他在外面听闻关于莫府两兄弟之间的流言蜚语;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不管如何,他现在撞上这事也不能放任不管。
莫府的名声,不能再败坏下去。
如果他做点什么,能帮到莫安娴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对他拒之千里外了。
心念转了转,裘天恕努力调整出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缓缓走近莫云雪跟前,极客气道,“请问这位姑娘是”
莫云雪身边一个婢女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突然走过来,立时便不悦斥道,“你想干什么这可是莫府门前,我们家小姐的家门前。”
她这一句怒斥,也等于间接向裘天恕证实了莫云雪的身份。
裘天恕见状,心里并没有丝毫不满,反而又客气的一笑,“姑娘别误会,我姓裘,家父与莫伯父乃是世交。”
表明了身份,他仍旧站在原地没动,只担忧的看了眼莫云雪,“莫姑娘你是不是腿脚受伤了不如先进府去让大夫看一下”
“裘公子是吧”莫云雪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往莫府这边望了望,却又露了踌躇之色,“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受的是小伤,不必再麻烦了。”
说罢,她示意婢女扶着她,便欲转身离开。
这举动看在裘天恕眼里,顿觉好生意外,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头莫名浮出几分怜惜来。
“姑娘这腿都伤得走不了路,哪里还是小伤。”裘天恕快步走到她前面拦住去路,“莫大人既然是姑娘伯父,知道你受伤的话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原先裘天恕只是为了莫府名声考虑,才出面拦下莫云雪劝说她的;眼下看见她明明柔弱可怜还一副倔强完全为他人着想的模样,心里就不禁微微生出几分异样情怀。
“姑娘你暂且等一下,我过去让门房开门。”
裘天恕说完,也不管莫云雪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疾步往莫府大门那边走去。
当然,他只在大门前看了看,随后又飞快走到偏门那边敲开了门。
莫府的门房倒也认得他,不过在看见他的时候,门房还是颇觉意外的说道,“裘少爷请问你这是”
“你们府上二老爷的千金意外受伤了,你先把门打开,让人进去再说。”
门房立时诧异的挑眉,“二老爷的千金”他眨了眨眼,想要探出头往街上打量几眼,不过基于视角关系,自然看不见什么,“裘少爷说的是莫永朝莫大人家的千金可他们举家已经搬离这里了。”
哪来的什么千金受伤
裘天恕眼角掠见那边莫云雪难耐痛陈的咬着唇,白着脸冷汗涔涔可怜模样,心里怜意大生,立时着急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你还是先开门放人进去看大夫再说。”
门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听他的话前去开门,而是面露难色的看他一眼,为难道,“裘少爷,这个小的可作不了主,你还是别为难小的。”
裘天恕眉头一皱,面色随之沉了下来,“你做不了主现在又不是让你作主,不过是让你先把门打开而已。”
门房讪讪陪着笑,却仍旧没有半分动容要为他开门放人进去的意思。
裘天恕看得心头火起,顿时怒道,“救人如救火,你知不知道”
门房嘿嘿陪着笑,抬袖抹着额头冷汗,仍旧推辞,“这个小人真作不了主,裘少爷你还是别为难小的。”
“简直胡闹”裘天恕忍了又忍,才压着声音冷斥,“那是你们老爷的侄女,如今受了伤,不过就近进去找个大夫帮忙看一下,你在这瞎磨蹭什么”
“还不赶紧的,开门放人进去。”
门房虽然是下人,不过平日也极少人敢像裘天恕这样不客气的斥责他,陪笑几声后见裘天恕还是一副强硬态度;心里顿时也生出几分不满来,心想这不过莫府家事,关你不一个外人什么事。
再说,老爷跟那什么便宜二老爷本就关系不好,他才不会自作主张将人放进去。
万一大小姐怪罪下来,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门房的笑脸也冷了下来,“裘少爷,你也会说救人如救火了,你若真心疼那位姑娘,还是赶紧劝她到别处找大夫去吧,别在这给耽搁出什么毛病来。”
“少爷你也别在这为难小的,没有主子们的吩咐,小的可不敢擅作主张随便什么人都乱放进府里。”
裘天恕听罢,立时为之气结。
敢情他在这说了半天,这门房还当他是猫抓耗子多管闲事来着。
若不是为了莫府的声誉着想,若不是为了莫安娴好,他用得着在这多管闲事吗
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这附近到底哪里还有医馆。
虽然他这心意是为莫府好,却也不能因为只顾着莫府声誉就耽误了人家姑娘治伤。
可想了一会,却发现这附近压根就没有医馆。
“你先给我把门打开,有什么后果到时自有我一力承担。”
门房暗下撇了撇嘴,心想你嘴上说得好听,到时门开了你裘少爷拍拍屁股转身走人了。他将不相关的人放进去惹恼大小姐,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
“裘少爷好健壮的肩膀,”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微含讥讽的女声,“就不知你这壮实的肩膀能承担得起什么样的后果。”
裘天恕被这句嘲讽说得脸色一青,随即抬头望进去,待看见莫安娴就站在门房之前的位置时,心头禁不住一阵欢喜。
“安娴,是你”
“打住。”莫安娴黛眉轻蹙,立时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我跟裘少爷可不熟。”
千万别人前人后叫她闺名,她听着便觉得恶心到浑身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晓莫大小姐,”裘天恕不知怎的,被她竖眉冷眼一瞪,竟然心头一寒,下意识的改了口,“是你们府上二老爷的千金意外受伤了,我知道你府上就有大夫,不如先让人开门让她进去看大夫吧”
莫安娴斜眼睨他,勾着唇角冷冷一笑,明晃晃讽刺道,“裘少爷还真是博爱。”
裘天恕脸色立时一阵红一阵青,不过想了想,还是将心中尴尬难堪压下,“莫大小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堂姐妹,你何不。”
“抱歉,裘少爷,我这不是佛门之地。”莫安娴才不理会他什么眼神什么意图,直接冷声拒绝,“你要行善积德,你自行你的善积你的德去。”
“莫大小姐,”裘天恕被她嘲讽得面红耳赤,不过想起从前种种,他心里又不禁浮出淡淡希望。她这么厌恶他,一定是因为心里太在乎他过去对她做的那些事。这么想着,裘天恕便完全没了怒气,只目露哀求的看着她,“就算你再恼怒也好,这会也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