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姨娘一见那风流文雅的右相大人,竟然用力一扭一踢,就挣脱下人束缚,咯咯乱笑着往夏星沉跑过去。
也不知是她速度实在快得匪夷所思,还是因为夏星沉没有防备,竟然在原地一站就见才姨娘已经扑到近前。
她一边咯咯乱笑着,一边张牙舞爪的往夏星沉扑过去,“你坏人,你坏人,是你砸了我家的墙,是你就是你这个坏人”
夏星沉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那狂魔乱舞的指甲给划到脸庞。
也不知是被她泛黄的大门牙恶心到,还是被她乌黑的指甲划伤脸给吓的,一向风流艳绝文雅慵懒的右相大人,竟然在莫府一众下人面前脸色大变,还失态的当场惊呼起来,“啊,你、你别过来”
众人瞧着夏星沉陡然变白的脸,都不禁一阵后怕瑟缩。
正在这时,闻讯赶来的莫永朝终于急急忙忙的跑到了雅竹院外那青石小道上,正巧看见他老娘将人家堂堂右相大人吓得俊脸失色的一幕。
夏星沉仿佛惧极疯颠失常的老姨娘,竟然顾不得形象也顾不上其他人,一边挥手挡在面前,一边连连退避,“别,你别再过来。”
“下官代家母道歉,”莫永朝见状,只能急急上前,挡在夏星沉前面,一边赶紧作揖赔罪,“还请右相大人有大量,别跟家母计较。”
“今日之事,下官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夏星沉飞快掠他一眼,又瞄了眼仍旧疯狂往他跟前扑的老姨娘,一边摆手一边惊慌往外逃,“赔罪不必了,先让我离开这再说。”
莫永朝看见他居然被吓得惊惶失措,心里一时又是歉意又是狐疑。
他连连向夏星沉作揖一再告罪,才又连忙回头吩咐下人,“还不赶紧将母亲带回西院去。”
因为这一着急,他根本没有机会看见夏星沉惊慌表面下,那双漂亮魅惑眼睛掩着的森然寒意。
待他指挥下人终于将闹腾半天的老姨娘扣住往西院带的时候,夏星沉已然白着一张俊脸飞也似的往外走了,看夏星沉那急急离去的模样简直似被老姨娘吓破了胆,像极了落荒而逃。
莫永朝来不及追出去,只能望着夏星沉颀长身影淡出视线,在后面默默摇头兴叹,“想不到堂堂右相人大竟如此不经吓,这胆量未免忒小了些。”
待夏星沉走了半晌,莫永朝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天自己老娘惊吓了右相一场,只怕明天自己老娘得了疯病还吓得老夫人病倒一事便会在朝中传开了。
这一夜,莫永朝极度忐忑忧虑中辗转反侧,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老姨娘冲到寿喜堂大吵,还顺便“惊吓”到右相大人的事,自然一点一滴的细节都瞒不过莫安娴。
而过了一晚,受到意外冲撞惊吓的右相大人,也向陈帝告病假休朝了。
“那狐狸一样的家伙,也会被老姨娘的疯颠吓病”莫安娴在枫林居听到这个消息,就忍不住会心轻笑起来,“嗯,都是有心人。”
只怕夏星沉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才会借着与她老爹商谈公事为名,故意让老姨娘给“惊吓”得病了的。
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老姨娘这事被他堂堂当朝右相撞个正着,莫永朝就是再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洞悉了夏星沉那份心意,莫安娴轻笑之后,眉目之间又轻染了几分入骨愁绪。
有些人有些事,不知道的时候可以坦然相待;可有些心意一旦知悉,她如何还能坦然辜负
想到这里,莫安娴不由得又想到另外一人,无论谁的深深情意,她都负担不起,眼下也没有心思去负担这些。
莫安娴为某人看似不经意实则深具心计流露出来的淡淡情意,正在愁绪入怀的时候,西院的莫永朝也同样坐立不安愁肠百结。
思来想去,终于觉得自己这一家再不能在莫府心安理得住下去了。
一来,吓病了正经嫡母老夫人;二来,自己老娘这病已经惊吓到了当朝右相,也就相当于惊动了当今圣上。
三来,再在这西院住下去,谁知道往后他老娘还会再闯出去冲撞到什么贵人。
种种综合考虑之下,莫永朝决定搬离莫府,另外再觅一处安静住处,兴许日后还有机会医好自己老娘这疯症。
他乃一家之主,做了决定自然就召集全家宣布这件事。
林氏对于他的决定,自然不敢反驳的。至于莫云昭,他随便住哪都无所谓,只要莫永朝不管他不克扣他银两,说什么他都举双手赞成。
唯独莫云雪听了这个决定之后,心事重重的低着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而在全家人都忙着收拾忙碌搬家的事宜时,莫云雪打定主意却悄悄前往雅竹院求见莫方行义父这个大伯。
莫安娴听说这事,只低声冷笑道,“她倒是志向高远。”
想要打动她父亲继续留在莫府
莫云雪这司马昭之心不说路人皆知,至少她是一清二陈的。
雅竹院的偏厅里。
看似一脸温和儒雅好脾气的莫方行义父,此刻正端着杯子坐在上首,不动声色打量着站在厅中央一脸恳求又略透腼腆的少女,半晌,才慢条斯理说道,“二小姐,这事你不该来这跟我说,而是该到枫林居跟安娴说。”
“你知道,我们莫府内务,不分事情大小皆由安娴全权作主。即使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插手这些内务之事。”
莫云雪一听这疏离客气的称呼,就不禁心下暗紧。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自知这边上下都没有将她父亲那一脉当作亲人看待。
不过,为了那个人,她无论如何也得厚着脸皮留在这。
“大伯说笑了,”莫云雪咬着唇,一脸恳求模样,微笑道,“这莫府上下都敬重你,大姐自然也是以为你为尊的,只要你说句话,大姐肯定不会反对的。”
这话听着说得中肯,实则既暗示了莫方行义父为人软弱,又暗中指责莫安娴妄自尊大不敬长辈。
只要莫方行义父不应她所求,莫安娴不允她所求,这暗中指责的罪名只怕眨眼就能落实到莫方行义父父女头上。
“二小姐真是个有心人。”软糯动听又明快语调的声音悠悠然自门口传了进来,随即就见身穿一袭明艳紫色衣裙的少女含笑步入,“孝敬长辈是好事。”
莫安娴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上首端坐的莫方行义父,一脸赞同道,“爹爹说是吧”
莫方行义父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他素来知道这个女儿做事稳重,略一思索,便点头应和道,“嗯,安娴说得对,作为晚辈确实该孝敬长辈。”
莫安娴笑了笑,看着面色忐忑实则掩着小心思的莫云雪,又道,“既然二小姐有心代父留在这侍候老夫人,我怎么好拒绝二小姐的孝敬之心呢。
“若我狠心拒绝了,只怕传出去该说我这个做亲孙女的不近人情了。”
闻言,莫云雪心下立时一阵暗喜,不过双眼却隐着狐疑,悄悄抬眸眼光明灭不定的打量着莫安娴。
为了掩盖心里真实意图,只得努力作出一副欣喜感激模样,朝莫安娴福了福身,激动道,“谢谢大姐给我这个机会代父亲留在老夫人跟前尽孝心。”
莫安娴打量她一眼,笑意晏晏的摆了摆手,一副好商量的状态,“不客气。”
“嗯,二老爷与其他人都要搬走了,西院那些家当自然也要搬空的。”莫安娴偏着头,沉思了一会,随后略显苦恼的看着莫云雪,“你真留下来的话,自然不能再住在西院那边的空房子里了。”
“不过,该让你住哪里好呢”
莫云雪听闻她轻声自言自语,心头就禁不住一阵狂喜。
她实在没想到莫安娴会容许她继续留在莫府,瞧眼下的情形,她不但能留在莫府,还能住进东院这边。
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与那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也许,见面的机会也能多出许多。
莫安娴暗下瞥了瞥她藏不住喜上眉梢的模样,心头不禁一阵阵冷笑,想借她的地方占什么便宜
就凭莫云雪也配也不用脑子想想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这样吧,你日后就住以前万太太住的飘雪阁好了。”莫安娴沉思一会,终于拿定了主意。目露歉意,却又一副商量口吻对莫云雪道,“虽然那地方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不过那院子好啊,前去寿喜堂又方便,最适合要留在这代二老爷尽孝心的你住了。”
“不知二小姐,你对这个安排可满意”
飘雪阁
莫云雪一听这个名称,心头便不禁生出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那个院子几乎成了莫府的禁地,她之前虽然一直住在西院,可不表示她对东院这边的事情就一无所知。
莫安娴安排她住进那个据说曾经闹鬼的院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云雪其实完全是自己心理作用,想也知道眼下这莫府虽然也叫莫府,不过跟以前的万太太可没有任何关系。
这飘雪阁,也不过是莫安娴随口一说的。
她相信莫云雪一定早打听过以前那些事迹,自然一下子就能从这名称上头联想到某些阴暗不好的事情上去。
心理阴暗的人,无论想什么看谁,都会首先觉得别人也是阴暗怀着恶意的。
莫云雪心头一凛,面色也随即白了白;莫安娴隐着眼底轻蔑掠了她一眼,却忽地露出恍然大悟之状,一拍自己脑袋,轻声道,“哎呀,这事我看还是不妥。”
莫云雪抬头怔怔看着她,一时不明白她这句不妥,究竟指的是让她住进那叫什么飘雪阁这院子的主意不妥,还是别的什么不妥。
莫安娴却不理会她困惑求解的眼神,扭头望向了莫方行义父,皱着眉头微露忐忑的模样,缓缓道,“爹爹,我看还是不该留下二小姐在莫府代二老爷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闻言,莫云雪心头便是一紧,刚刚才浮上心头的欢喜瞬间荡然无存,袖下拳头骤然便用力握紧起来。
莫方行义父看了看亭亭玉立跟前目光闪闪的女儿,心中一动,立即顺势问道,“如何不该”
莫安娴颇为苦恼的皱了皱眉,“老姨娘此时正病重呢,二老爷不是因为要寻个清静地方好让老姨娘安心养病才搬离西院吗”
莫云雪闻言一凛,这是表面上她父亲给出的搬离莫府的理由。
莫方行义父藏下眼中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正是。”
莫安娴随即又接着说道,“论亲疏远近,二小姐无论如何也该先在自己亲祖母跟前侍奉尽孝才对,我们怎么能够自私的留下她在这,代二老爷在老夫人跟前孝顺呢”
“况且,老夫人跟前尚有爹爹你在,怎么说都轮不到小一辈又隔一层的二小姐来侍奉吧”莫安娴说了这一大串,才一脸为难的看着面色生变的莫云雪,仿佛一副极为苦恼模样,却又不得不跟她摆道理,“我们若真留下二小姐,传出去的话,外人该指责爹爹不孝了。”
“嗯,除了指责爹爹,我和姨娘,哥哥,大概都会尽成为别人眼中最不肖不孝的子孙。”
莫安娴飞快说完这一出接一出的,才一脸为难的恳求的看着莫云雪,“所以二小姐,不是我不愿意留下你;其实我心里是非常为你的孝心感动的,不过你看眼前这情形,实在是我不方便留下你。”
莫云雪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从一开始,莫安娴就没打算留下她。之所以先表示同意,又故意将她安排住进飘雪阁,不过是为了乘机吓唬她一番,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其实从一开始,莫安娴就是耍着她玩的。
想明白事情始末,莫云雪本就变得不好看的脸,这会更是连愤怒都藏不住了。
可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勉强先将愤怒压下去再说。
“大姐,”莫云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转着双眸,极力向莫安娴表示她的恳求之意,“我父亲与大伯本就同出一脉,父亲与哥哥他们为了更好的照顾祖母不得不暂时搬离这里,我自当留下来替父亲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莫安娴目光深了深,默默打量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