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究竟能穷到什么样子,或许不到那个地步的人永远都理解不到。
赵枫以前听老头子说过,在解放以前,很多人家穷的只有一床被子,一身单衣。白天女的穿着衣服出去种地,男的就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等到晚上,女的回来窝到被子里,男的再换着衣服出去种。
就这么日赶夜赶的干一年,结果地里收的粮都不够交杂七杂八的税,收一年的粮秋天下来全部缴公,然后一年到头的去挖野菜吃。
本来赵枫以前有点不信这事,但和老头子来到挂牙齿项链的那面墙处后,总算是有点明白了。
在这面墙上分明画着三个牌位,真不知道这哑婆婆得穷成啥样,就连死后做个牌位的钱都没。
细瞧了一眼,这牌位上分别写着:先夫李子之莲位、贤子李生灵位、李刘氏之位。
“这哑婆婆看来早就做好要死的准备了。”赵枫看到这个张刘氏的牌位虽然比别的两个要看起来新一点,但也是画了有一段时间了。
“果然呐!”老头子点头叹了一声。
“果然什么?”赵枫不知道老头子从这牌位中看出了些什么。
“当年的那个中年人果然和这哑婆婆有关系,或许就是这牌位上写的这个张子。”老头子缓缓说道。
“怎么见得?”赵枫这下子倒是奇怪了,很不理解老头子怎么从几个字中就能看出这些关系。
“当年那人测字之时,虽说只写了个‘工’字,可是那样子却记得很是清楚。不单单是当初和你讲的字形不同,更重要的是当初能用毛笔在不回笔的情况下能将左右两端都写的完全一致,这种写法我这辈子只见了那么一次。所以后来的这些年,我刻意留意过这方面的记载,最后总算是在先人的笔记中找到了只言片语。”老头子说起这话时眼神都开始变的深邃了起来。
“记载什么了?”赵枫很是想知道。
“凤纂!传言是武则天所创造的一种纂体,所以叫凤纂。这种字体需要很强的笔力,武氏之后仅有一人得其真谛,那人的名字叫做李阳冰。”老头子说着指了指墙上牌位上的李字。
“你是说哑婆婆这一家是你嘴中那个李阳冰的传人?”赵枫有点不相信,毕竟唐朝到现在已经有一千多年了,要把现在的事非得往一千年前身上安,那鬼才知道最后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恐怕是,你看这牌位上的这字,虽说与当初那位中年人所写的‘工’字所含的笔力差很多,但是也有凤纂的形在里面,而凤纂光这个形也得练个五六年的工夫,所以我想的不会错。”老头子很是确定的说道。
赵枫听了老头子的话转眼一想,也就释然了,黄门就算是从战国算起,至今也两千多年了,这不该在的还在么。这样一对比,这李阳冰一家把凤纂传了一千年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只是即便是知道了这些,似乎对赵枫他们也丝毫没有什么帮助。
“知道是一家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现在一家都死了,除了留下那块‘考工令’和你手里的那半颗牙,其他什么都没,看来又得从头开始找了。”说实话,本身赵枫昨天还信心满满的要帮老头子把十六年前的事给弄清楚,可这才一天的工夫,一切又回到了零,不免让他有点泄气。
“多知道一些,希望总是大一些。”老头子安慰道。
老头子嘴上虽那么说,可是心里却想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当初的中年人是李家的后人,那怎么当初会说是匠门中人,难不成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当初测字的不是匠门中人,而后来所得的令牌也不是所谓的“考工令”和“黄门令”?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黄门令”从明朝就遗失,老头子也是从书籍记载中能略微知道一些,想要做个赝品来以假乱真简直太容易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黄门令”还能说的清楚,那这块“考工令”的遗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难不说,这李家的后人后来加入了匠门,一切就如当初自己所看到的那样?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考工令”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哑婆婆手中,这还是说不通。
这些事越想越乱,让老头子想的脑瓜仁都疼。
“话说这个李阳冰到底是什么人?”赵枫见再没一丝线索,就跟老头子扯起闲篇来。
“这李阳冰是李白的从叔,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出众的地方,唯独在纂书一项上可谓是天下无双,有人曾说:唐四百年,以篆称者,唯李阳冰也,这倒也不是大话。”老头子看来对李阳冰很是推崇。
“这还和李白是本家?”赵枫一听来了兴趣。
“那肯定啊,李白在他最后,投奔的就是这个李阳冰,投奔之初,还写过一首诗:吾家有季父,杰出圣代英,虽无三台位,不借四豪名。激昂风云气,终协龙虎精。弱冠燕赵来,贤彦多逢迎。鲁连擅谈笑,季布折公卿。你看看人文化人这马屁拍的就是不一样。”老头子说着笑了笑。
“好吧,那老头子你查到凤纂后还查到些什么?”赵枫想知道点别的有用的东西。
“没有了,当初记得沐杰写的那封信里也有三个纂体,也查过那三个字,结果什么都没查到。”老头子说着摇了摇头。
“不对吧,你那会打开匣子不是还有一枚铜钱么,那上面还写着五十什么的。”赵枫突然间想起早上想问的关于铜钱的事。
“你说的是那个铜钱啊,那上面刻的是‘大泉五十’,这枚铜钱是当初在鲁输云那只被砍下来的手中攥着的,我怕是和沐杰的事有什么关联,就一并放到了匣子中。”估计是老头子认为这枚铜钱没什么用,所以当时也就没有跟赵枫说。
“好吧,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瞒着我呢!”赵枫听了老头子解释,这才知道自己昨天想多了,笑笑说道。
“呵呵,要瞒你压根就什么都不会和你说了。”老头子也笑笑,继续说道:“走吧,我们出去吧,不然你陈叔也该担心了,反正这事也急不得。”
“哎,好不容易有点希望,这一下子又断了,心里有点难受。”赵枫失望的说道。
临离开之时,赵枫回头看了一眼这孔破窑。
他觉得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这孔破窑了,这窑洞实在是太破了,估计没人打理的话用不了两年就会彻底坍塌,没有人会记着这里,记着里面曾经住过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李刘氏。
这让赵枫很是怀疑到底这个哑婆婆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要不然为什么活着的时候没有动静,而死的时候又是那么干净,干净的以致于仅剩一处画在烂墙上的几个字。
“想什么呢?”老头子看出赵枫有点走神,开口问道。
“在想哪天住的城隍庙会不会也烂成这样。”赵枫不自觉的说了这么一句。
老头子听了赵枫的话停下了脚步,也回头认真的看了一眼这孔破窑,默默的点了点头。
“会的……”
这话说完,便不再回头,这一走对这里来说,便也算是永别。
回到城隍庙时,已经过了晌午。
夏天的天气变的很快,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已经是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压着人喘不过气来。
赵枫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很闲,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来来回回在庙里绕了几个来回,竟然找不到一点事可干。这让他很不明白以前的那些日子他到底是靠干什么过来的。
他本也想学老头子那样拿杆烟枪坐在大门槛那里坐一下午,可是除了老头子手里的那杆,他寻不到新的一杆。
“看来是得买根烟枪了。”赵枫心里暗想道。
“你要是真没事可干,真不如去给你陈叔看店去,我寻思你也该找个正当的事干了。”老头子看赵枫在院里不停的绕,心里忍不住说道。
“成!”赵枫当下应了下来。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干些时日,就买杆烟枪,省的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乱转。
不过这显然不算是个好计划,至少在陈老头那里不算。
“什么?你真来给我看店?”
第二天,当赵枫一早出现在陈老头跟前时,陈老头惊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嗯!老头子说让我找个正经事干。”赵枫一本正经的说道。
“啪!”陈老头一巴掌拍到赵枫脑瓜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看店也算是正经事?十七八岁的人非要干七八十岁都能干的事?你要是真有这心,我就帮你去打听打听。”
陈老头说着就让赵枫回去,帮赵枫找活的事也就算是应了下来。
九十年代那会和现在不同,正好是在国家第一轮下岗潮轰轰烈烈的时候,再加上经济不景气,想在那个时期找个事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赵枫这回去一等就等了小一个月,一直等到快过中秋节,陈老头才把他叫了过去给他介绍事干。
“什么?陈叔,你让我跟着去村里淘古货?”赵枫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了,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去,你跟着人一起去你怕什么?”陈老头直接唬到。
“怕倒是不怕,关键我也看不出古不古啊!”赵枫这话倒不是玩笑。
“看不出才让你学啊!嘴甜一点,手勤一点,有便宜不去占,有亏抢着去吃,哪还有学不会的!”你还别说,陈老头劝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可是……”
“别可是了,过了十五人就要走了,赶紧回去准备准备。”
本来赵枫还想争辩一两句,结果让陈老头一句话就打发走了。